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慈宁宫的窗台上却已摆上了几盆初绽的水仙。武绮思跪在小几前,正临摹太后手抄的《金刚经》,墨香混着花香,在暖阁里弥漫开淡淡的暖意。
太后坐在对面的软榻上,手里拨着佛珠,目光落在她笔下的字迹上。
那字初看娟秀,细看却藏着股韧劲,像极了她本人,看似温顺,实则骨硬。
“皇后近来在忙些什么?”太后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武绮思笔尖微顿,蘸了点墨汁才回道:“听宫人说,皇后娘娘近日潜心书法,每日都要临帖三个时辰。”
太后嗯了一声,指尖的佛珠停了停:“她性子是稳,就是太静了,静得像口古井,半点波澜也无。这后宫之事,她若不上心,迟早要出乱子。”
武绮思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抄写。她心里清楚,太后这话是说给她听的。皇后失宠多年,虽有六宫之主的名分,却早已被皇帝晾在一边,连太后也渐渐对她失了耐心。而自己能得太后这般调教,怕是已被寄予了别样的期望。
正写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富察才人求见。”
武绮思抬眼望去,见富察才人挺着四个月的身孕,被宫女扶着,一步三晃地走进来。她刚有孕,正是恃宠而骄的时候,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得意。
“给太后请安,给慧婕妤请安。”富察才人福了福身,腰都没弯下去,“臣妾今日得了陛下赏的东珠,特意来给太后瞧瞧。”
她说着便掀起袖口,露出腕间那串硕大的东珠,珠子圆润饱满,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
太后瞥了一眼,淡淡道:“陛下疼你,是你的福气。只是怀了身孕,该静养,别总到处走动。”
富察才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笑道:“太后说的是。不过臣妾想着,这东珠难得,慧婕妤若是喜欢,不如……”
她话没说完,就被武绮思打断:“才人说笑了,这般贵重的赏赐,本宫怎敢僭越。倒是才人该多保重身子,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富察才人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她刚走,太后就叹了口气:“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武绮思垂下眼帘,心里却明镜似的。富察才人这是故意来炫耀,既想在太后面前卖好,又想刺探自己的底细。只是她没料到,这宫里的人,从来都不是靠炫耀就能站稳脚跟的。
几日后,曹才人忽然派人送来一碟精致的点心,说是谢慧婕妤前几日解围之恩。武绮思看着那碟桃花酥,忽然想起前几日富察才人在御花园故意冲撞韦婕妤,曹才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却被自己几句话岔开了去。
“这点心,赏给底下人吧。”武绮思对青禾道,“告诉曹才人,份例之内的东西,不必特意送来,免得落人口实。”
她知道曹才人的心思,无非是想借自己的手打压富察才人,同时又想挑拨自己和韦婕妤的关系。可如今韦圆成还在朝中横行,她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韦婕妤硬碰硬。
可这平静没能维持多久。入春后第一场大雨落下,宫里就闹起了时疫。先是浣衣局的几个宫女上吐下泻,接着御膳房的太监也染了病,不过几日,就死了十几个,尸体连夜被拖出宫外焚烧,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恐慌之中。
皇后召集各宫主位议事,脸色凝重:“时疫凶险,各宫务必清扫干净,所有用过的器皿都要煮沸消毒。若有染病之人,即刻隔离,不得延误!”
韦婕妤站在一旁,嘴角噙着冷笑。她心里正憋着气,听了这话,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散会后,她叫来心腹太监周宁海:“去,把隔离房里那些时疫宫人用过的碗碟器皿,都送到存菊堂去,就说是……陛下特意赏给敦美人补身子的。”
周宁海吓了一跳:“娘娘,那可是带疫气的东西,若是被发现……”
“发现了又如何?”韦婕妤眼中闪过狠厉,“一个失宠的病秧子,死了也没人在意。她不是跟武绮思交好吗?我倒要看看,武绮思能不能救她!”
存菊堂的门被推开时,徐丽雅正咳得撕心裂肺。几个小太监抬着箱子闯进来,将一堆油腻的碗碟往桌上一放,丢下句陛下赏的就匆匆跑了。那碗碟上还沾着干涸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徐丽雅看着那些东西,脸色瞬间煞白。她久病在身,最是忌讳这些不干净的物件,更何况这气味……像极了隔离房那边传来的味道。
果然,不过两日,徐丽雅就发起了高烧,上吐下泻,跟那些染了时疫的宫人症状一模一样。
武绮思赶到存菊堂时,见她躺在床上,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心疼得像被针扎。她立刻让人去请皇帝,可太监回来却说,皇帝正召集大臣商议防治时疫的事,根本没空见她。
“陛下说了,眼下京城百姓的安危最重要,后宫之事,让慧婕妤自行处置。”太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武绮思站在廊下,看着天上飘下的冷雨,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皇帝烦心,可徐丽雅是他的妃嫔,难道就该死吗?
“去请温太医。”她对青禾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温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当年曾受过武绮思父亲的恩惠。他赶来时,背着个药箱,头发都白了大半。诊过脉后,他眉头紧锁:“是时疫,来势汹汹,怕是……”
“温太医,”武绮思打断他,屈膝便要跪下,“求您救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温太医连忙扶住她:“慧婕妤折煞老臣了。老臣既来了,自会尽力。只是这病凶险,老臣需要些时间配药。”
接下来的日子,温太医几乎住在了存菊堂。他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日夜守在徐丽雅床前,试了无数药方,终于让她的烧退了些。
“温太医,您何必这般冒险?”徐丽雅清醒时,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轻声道,“本宫这条命,本就该没了。”
温太医叹了口气:“敦美人说笑了。医者仁心,何况老臣还欠着慧婕妤父亲的情分。再说,老臣也想寻个根治时疫的方子,不光为了你,也为了宫里这些受苦的人。”
他说到做到,一边照料徐丽雅,一边翻阅古籍,终于在一本前朝医书里找到了个治时疫的古方,只是药引难得,需要用天山雪莲做药引。
武绮思立刻让人去内务府寻,却被告知雪莲早已被富察才人要去炖汤了。她正着急,青禾忽然来报,说找到当初给存菊堂送碗碟的小太监了。
那小太监被带到皇帝面前时,吓得魂不附体,没打几下就全招了:“是……是韦婕妤指使周公公让奴才干的!她说……说要让敦美人染病……”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武绮思,眉头渐渐皱起。这小太监出现得太巧,巧得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
“此事朕知道了。”皇帝挥挥手,让侍卫把小太监拖下去,“你先回去吧。”
武绮思看着他眼中的怀疑,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她费尽心机找到证据,换来的却是他的猜忌。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般工于心计的人。
可她没料到,皇帝虽有疑虑,却也没真的放过韦婕妤。或许是念及徐丽雅确实可怜,或许是时疫让他心烦意乱,需要找个出气筒。
三日后,圣旨传遍后宫:“敦美人徐氏,遭人构陷染疫,朕心甚怜。念其此前失子之痛,今晋为敦婕妤。韦氏心肠歹毒,构陷宫嫔,降为美人。”
存菊堂的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徐丽雅苍白的脸上。她看着前来报信的太监,忽然轻轻笑了,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晋位又如何……”她低声道,“他终究是不在乎我的。”
武绮思握住她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这场风波,徐丽雅看似赢了,却失去了最后一点对皇帝的念想。而自己,虽帮她报了仇,却在皇帝心里埋下了更深的隔阂。
远处传来温太医的声音,说寻到雪莲了,药方可以配了。武绮思看着窗外初晴的天空,轻轻舒了口气。至少,徐丽雅能活下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时疫,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韦美人被禁足,富察才人恃宠而骄,皇后在暗中窥伺,而朝堂上的韦圆成,早已因为皇帝降了女兒的位份,心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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