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殿内新换的紫檀木家具散发着沉静的香气，墙角的鎏金熏炉里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连地砖都重新铺了波斯进贡的彩釉瓷砖。
这一切都昭示着主人的荣宠，却也像一根刺，扎在六宫妃嫔的眼里。
武绮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珠翠环绕的自己，指尖划过鬓边的赤金镶红宝石步摇。这是萧巧蕊昨日送来的，说是恭贺贵妃娘娘回宫，略表心意。她轻笑一声，将步摇取下放在妆盒里：“青禾，收起来吧，太扎眼了。”
“娘娘说得是。”青禾应声，“萧美人这几日送来的珍宝堆了半间库房，宫里都在说……”
“说本宫恃宠而骄，败坏宫规？”武绮思接过青锁递来的茶，语气平淡，“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欲擒故纵，借旁人之口败坏她的名声，好让皇帝渐渐厌弃。萧巧蕊的手段，还是这般浅显。
正说着，徐丽雅带着一个小太监走进来，笑道：“看看我给你送谁来了？”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磕头：“奴才小允子，参见贵妃娘娘。”
武绮思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小允子是她当年的心腹，手脚麻利，忠心耿耿，后来被调去徐丽雅宫中。“起来吧，回来就好。”
“我特意跟内务府说的，”徐丽雅坐下道，“新来的宫人不知根知底，还是旧人用着放心。”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孩童的笑声，四皇子弘昀提着一个食盒跑进来：“母妃！儿臣给您带了刚出炉的芙蓉糕！”
他如今已是恒王，穿着一身宝蓝色蟒纹常服，比从前沉稳了些，却依旧黏人。武绮思接过食盒，摸了摸他的头：“有心了。”
弘昀挨着她坐下，叽叽喳喳说着今日在书房的趣事，眼神里满是依赖。武绮思含笑听着，心中却清明。他需要生母的庇护巩固地位，她需要儿子的孝顺博取皇帝好感，这般各取所需，倒也安稳。
傍晚时分，韩国夫人武顺来了，姐妹俩久别重逢，拉着手说了好一阵话，末了武顺擦着眼泪道：“妹妹能有今日，姐姐就放心了。往后在宫里，咱们姐妹相互扶持，定不会再让人欺负。”
武绮思点头应着，送走武顺后，却对青锁道：“往后韩国夫人来，不必事事通报，本宫若得空自会见她。”武顺眼中的野心藏不住，靠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几日后，武绮思特意去了春禧殿。燕澜正在院子里练剑，见她来了，收剑行礼，语气依旧淡淡的：“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武绮思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我来看看你。”
两人坐在石桌旁，燕澜开门见山：“娘娘是想问九寒汤的事？”
“是。”武绮思直言，“我知道你是被人所害，若有难处，不妨跟我说。”
燕澜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早已不在乎这些。能不能生育，能不能得宠，于我而言，都一样。”她顿了顿，“倒是娘娘，如今树大招风，更该小心。”
武绮思看着她坦荡的眼神，忽然生出几分欣赏。这女子虽身份卑微，却有一身傲骨，比起宫中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强多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从春禧殿回来，刚到永寿宫门口，就见和婕妤抱着安康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自然。“参见贵妃娘娘。”
武绮思看着安康，心头一软，“绾绾，来母妃这里。”
安康却往和婕妤怀里缩了缩，怯生生道：“她不是我母妃，我母妃是和婕妤娘娘。”
武绮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脸色瞬间发白。和婕妤连忙道：“孩子还小，不懂事，娘娘别往心里去。”
“无妨。”武绮思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姐姐带她回去吧，仔细着凉。”
待她们走后，武绮思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碎片四溅。“皇帝！”她咬着牙，眼中满是恨意，“是你让她不认我的！是你！”
青禾吓得跪在地上：“娘娘息怒，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武绮思扶着小腹，大口喘着气，许久才平静下来。她知道，这定是皇后在背后挑拨，可皇帝的默许，才是最伤人的。
夜里，徐丽雅来陪她说话，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怎么了？”
武绮思把安康的事说了，徐丽雅叹气：“皇后这些日子没少往和婕妤宫里去，定是她教唆的。如今这后宫，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处处是陷阱。”她压低声音，“皇后一家独大，杨昭容和萧美人都得她默许才能得宠，和婕妤虽有协理六宫之名，却什么实权都没有，跟当年韦贵妃在时，简直一模一样。”
武绮思沉默良久，道：“看来，我得去见见太后了。”
次日，太后果然传旨召见。慈宁宫里，太后看着武绮思，开门见山：“哀家听说，你回宫后，六宫议论颇多？”
“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大家非议。”武绮思垂下眼，语气谦卑，“许是臣妾愚钝，不懂收敛，才让太后烦心了。”
“你是个聪明的，”太后看着她，“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皇帝宠你，是你的福气，可若因此坏了规矩，失了人心，再好的福气也守不住。”
“臣妾明白。”武绮思抬头，眼中带着诚恳，“往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给陛下和太后添麻烦。只是……”她话锋一转，“臣妾腹中怀着龙胎，总有些不长眼的想作祟，前几日恒王宫里出了下毒的事，今日安康又……臣妾也是身不由己。”
太后听她提及孩子，脸色缓和了些：“哀家知道你不易。放心，有哀家在，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只是往后行事，多想想后果。”
“谢太后体恤。”武绮思磕了个头，心中暗松这关，算是过了。
从慈宁宫出来，徐丽雅陪着她乘轿回宫，途经储秀宫时，轿子忽然猛地一晃，轿夫惊呼一声，轿子竟朝着旁边的假山撞去！
“小心！”徐丽雅尖叫着抓住武绮思。
武绮思腹中一阵剧痛，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千钧一发之际，小允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死死拉住轿杆，几个侍卫也连忙上前稳住轿子，才算没撞上去。
“怎么回事？”武绮思捂着肚子，声音发颤。
轿夫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奴才……奴才不知，像是有人绊了轿夫一脚！”
小允子检查了一下地面，捡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娘娘，是有人动了手脚！”
武绮思扶着青禾的手走出轿子，看着储秀宫紧闭的宫门，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储秀宫如今空置，谁会在这里动手？皇后？萧巧蕊？还是……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凤仪宫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必查了。”武绮思淡淡道，“能在宫里动用银线这种手段的，没几个。回去吧。”
轿子重新抬起，武绮思靠在软垫上，小腹的坠痛还未散去。她知道，这是警告，也是试探。对方在告诉她，就算她有太后和皇帝护着，也未必能高枕无忧。
可她不怕。从决定回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回到永寿宫，温太医赶来诊脉，确认胎儿无碍后，武绮思才松了口气。徐丽雅忧心忡忡：“这到底是谁干的？太胆大包天了！”
“是谁不重要。”武绮思看着窗外，“重要的是，他们急了。”急了，就容易露出破绽。
她对小允子道：“去查查，最近谁去过储秀宫附近。另外，盯着韩国夫人和杨昭容，看看她们跟储秀宫的人有没有往来。”
小允子领命而去。徐丽雅看着武绮思沉稳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哭鼻子的慧贵妃了。她的眼神里，多了算计，多了狠厉，也多了一份不得不背负的沉重。
窗外的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暗处窥探的眼睛。储秀宫的惊魂一幕，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让本就不平静的后宫更加波澜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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