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披香殿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萧巧蕊裹着单薄的锦被，坐在冰冷的炭盆边，看着盆里勉强燃着的黑炭，浓烟呛得她不住咳嗽。自嗓子哑了后，皇帝便再未踏足此处，连内务府送来的炭火都日渐稀薄，今日竟只给了半筐掺着碎石的劣质炭。
“美人，瑾美人宫里的小太监又来了，说……说给咱们添些暖炉。”宫女捂着鼻子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破筐，里面是些烧起来噼啪作响的湿柴。
“滚出去！”萧巧蕊气得浑身发抖，沙哑的声音更显凄厉。她虽失宠，终究是主位，这两个新入宫的瑾美人、祺宝林竟敢如此欺辱！
小太监却皮笑肉不笑：“萧美人息怒，这可是奴才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好东西，您就将就着用吧。”说罢将湿柴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萧巧蕊看着满地狼藉，一口血险些呕出来。她扶着桌沿喘息，眼中迸出怨毒的光。
皇后！定是你默许她们这般作践我！
而此刻的麟德殿暖阁，武绮思正临窗看着披香殿的方向，青禾在旁道：“娘娘，瑾美人她们也太过分了，连最次的炭都敢送。”
“急什么。”武绮思指尖划过暖炉上的缠枝纹，“让她们闹，闹够了自然会停。”她要看看，萧巧蕊被逼到绝境，会做出什么事来。
直到第三日，披香殿的浓烟几乎要呛晕人，武绮思才淡淡吩咐：“青禾，去看看。罚瑾、祺二宫的掌事太监各二十板，再送一筐银丝炭和三条云锦被过去。”
青禾领命而去，将东西送到披香殿时，萧巧蕊正对着铜镜发呆，见了炭火和棉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冷笑。
武绮思这是在施舍吗？她偏不要这假惺惺的好意！
可寒冬腊月，总不能真冻出病来。萧巧蕊终究还是用了那些炭，只是心中的不甘越发炽烈。她开始疯狂节食，每日只喝一碗稀粥，又让宫女去太医院求了纤润膏，据说抹了能快速瘦体。夜里，她便在殿内练习冰嬉舞，摔倒了爬起来，膝盖磕得青紫也毫不在意。
这日清晨，宫女发现她晕倒在冰面上，连忙请来温太医。诊脉后，温太医摇头道：“美人是体力不支，再这么折腾，怕是要伤了根本。”
消息传到麟德殿，武绮思正在批阅宫份账册，闻言只是叹了口气：“她若执意如此，谁也拦不住。”她让青禾传了句话，命宫中老人闲谈时无意间提起汉朝赵飞燕的息肌丸。
“此药能令体态轻盈如燕，容颜更胜往昔，只是……用久了恐难有孕。”
这话果然传到了萧巧蕊耳中。她病榻未愈，便挣扎着去了麟德殿，跪在武绮思面前，沙哑着嗓子道：“求皇后娘娘赐臣妾息肌丸！”
武绮思看着她凹陷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可想好了？此药的弊端……”
“臣妾不怕！”萧巧蕊抬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只要能复宠，臣妾什么都愿意！”
武绮思挥挥手，青锁取来一个锦盒。萧巧蕊接过，如获至宝，连谢恩都忘了便匆匆离去。
除夕之夜，曲江池畔的冰场灯火通明。皇帝正与群臣赏雪，忽闻一阵环佩叮当，红梅丛中，一抹红衣翩然飞出。萧巧蕊穿着绣满梅花的舞衣，足踏冰鞋，在冰面上旋转跳跃，身姿轻盈如飞燕，正是她苦练数月的冰嬉舞。因用了息肌丸，她的体态比往日纤瘦数分，旋转间衣袂翻飞，竟真有几分梅仙下凡的模样。
“好！”皇帝看得如痴如醉，当即命人赐酒，“赏萧美人黄金百两，锦缎千匹！”
众人或惊或愕，唯有武绮思端着酒杯，神色平静。萧巧蕊的复宠，早在她意料之中。
萧巧蕊重得恩宠，披香殿又热闹起来。而青禾被调去教导新宫女，一日回来禀报：“娘娘，宝华殿来了批外来的姑子，说是来给太后祈福的，只是瞧着有些眼生。”
武绮思正忙着筹备上元节的事宜，随口道：“知道了，让侍卫多留意些。”
没过几日，宫里又出了事。
顺婕妤骑马时不慎坠马，摔伤了腿。武绮思正忙着处理各宫年节的赏赐，抽不开身，便派青锁去照顾。
青锁在顺婕妤宫中住了半月，衣不解带地伺候，连宫女们的差事都一一打点周全，竟赢得了满宫称赞。待顺婕妤能下地行走，青锁才回宫，武绮思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温声道：“辛苦你了。”
风波再起，是在养心殿的早会上。杨才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跪在殿中哭诉：“陛下！皇后与温太醫私通，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这话如惊雷落地，满殿哗然。杨才人紧接着道：“臣妾有证人！”
很快，三个证人被带了上来。
武家旧婢玢儿，如今是杨府管家的妻子；皇后宫中的侍女斐雯；还有静安寺的尼姑静白。
玢儿哭哭啼啼：“奴婢当年在武家，亲眼见温太醫深夜出入小姐内院……”
斐雯也道：“奴婢伺候皇后时，常见温太醫与皇后独处，有时还会塞给皇后一个小药包……”
静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曾见皇后与温太醫在凌云峰禅房私会，关上房门许久才出来……”
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宫中诸妃顿时炸开了锅。萧巧蕊假惺惺地劝道：“陛下息怒，许是有误会……”话锋一转，“只是这些证人……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顺婕妤气得发抖：“你胡说！绮思与温太醫清清白白，玢儿当年因偷东西被赶出武家，斐雯曾因失职被掌嘴，静白更是在静安寺苛待过皇后，她们的话岂能信！”
和婕妤也道：“皇后刚诞下龙凤胎，若真与温太醫有私，陛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瑾美人、祺宝林却在一旁窃窃私语：“怪不得皇后那么快就怀了双生子……”
“我就说温太醫总往麟德殿跑，原来是这么回事……”
殿内吵作一团，皇帝脸色铁青，一时难以决断。
恰在此时，燕澜从外面进来，说是身子不适想回宫休息，路过殿外听见动静。她目光扫过三个证人，最后落在静白身上，忽然道：“静白师太，你说在凌云峰禅房见了皇后与温太醫？”
静白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是。”
“哦？”燕澜冷笑，“凌云峰禅房的窗户朝东，那日是十五，月在西天，你说你从窗缝看见里面的人，难不成你长了夜视眼？”
静白脸色骤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燕澜又看向斐雯：“你说温太醫给皇后药包？那药包是什么颜色？里面是粉末还是药丸？”
斐雯被问得一愣，胡乱道：“是……是白色粉末。”
“胡扯！”青锁从殿外进来，“温太醫给皇后的是安胎药丸，用黄纸包着，我亲手接过的！”
眼看谎言被戳穿，杨才人瘫在地上，玢儿和斐雯也慌了神。皇帝这才明白是被人设计，怒声道：“将这三个刁奴拖下去！杨才人构陷皇后，禁足景阳宫，永世不得出！”
一场风波暂歇，武绮思站在廊下，望着飘落的雪花，心中却无半分轻松。杨才人背后，定还有人指使。而萧巧蕊那看似维护的姿态，比明着的攻击更令人心寒。
青锁轻声道：“娘娘，兰才人……倒是帮了咱们大忙。”
武绮思点头。燕澜这一击，既揭穿了谎言，又未显露半分刻意，倒是个聪明通透的。只是这深宫之中，聪明往往伴随着危险。
远处的披香殿，萧巧蕊正听着太监回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杨才人这步棋虽败了，却也让武绮思落了层灰。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宫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场由构陷引发的风波，看似平息，实则在每个人心中都埋下了更深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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