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展开信笺,蝇头小楷规整的写在在纸上,倒也算赏心悦目。
信中内容无非是永乐公主说自己不告而别的种种原因,林昭昭拿起小厮和信一起送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没想到还挺见外,一包糕点还惦记着要还。
她想起那个那一瘸一拐溜掉的乞丐,又想到了被他乌黑的手染脏的荷包,林昭昭翻出针线,又忙碌起来。
平日里她也只能忙里偷闲,半月光景,针脚完成了一大半。
二皇子李萧推开大门,林昭昭将红绸布和针线都收了起来。
他将金线递给林昭昭,不免多嘴抱怨了一番,“两遭了,你要这么多金线做什么?上次的穗子,这次的金线,别说你是爱上针线功夫了!”
林昭昭接过金线,“愿赌服输,彩头可是你说”,直接怼了回去。
李萧确实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彩头还是他自己定下来的。他软声说,“担心你,又把眼睛熬抠搂了,上次见你顶着黑眼圈,脂粉遮都遮不住。”
拌完嘴,两人接着办正事,李萧执起黑子,立誓要在棋上一定要杀个天昏地暗,将不称心之事通通抛之脑后。
林昭昭随即落下白子,奉陪到底。
局势焦灼起来,李萧看着棋盘,举棋不定。
李萧的思绪乱转,百转千回,却留意到林昭昭一见自己来就收拾起来的针线家伙。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荷包,细致的针脚落成一个未完成的字,依据那荷包上绣上去的“艹”,他乐开了花,果然这情分她还是念及的。
“本皇子就知道,不枉我当林姑娘是个知己。”
林昭昭听到这番话皱了皱眉,心底罕纳,“下不出来就认输,说这有的没的算什么,”她循着李萧灼灼的目光,才知道原来他打量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哦?想要也可以”,林昭昭勾起未绣完的荷包在他眼底晃悠。
“别说这个,香囊,就算做身衣服也是可以的,但前提要赢。”林昭昭抬眼看他拖长了后五个字的语调。
她知道以李萧现在的本事,想赢过自己无异于是天方夜谭,故夸下海口,想让李萧知难而退。
李萧不觉红了脸,“害,又自作多情了!”他颇具掩饰意义的摇了摇手上的折扇。
最后走了步臭棋,眼见的李萧又输了!
他愿赌服输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道,“算了,不给你讨不就是了,本皇子不稀罕!”
林昭昭也不和他犟嘴,只是一味落下旗子,直到将他逼死。
林昭昭送走一位客,眼见又来一尊佛。
许颜扮作男人,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风月场,点名要林昭昭,来了也不谈论风花雪月的事情,就静静坐着,一天说不了三句话。
两壶茶,一壶酒,她就能消磨一天的时间。
林昭昭当然知道,许颜是个女人还这些天来到青楼,一定是有所图。
四层高阁,隔绝了下面的欢愉之声,紧闭的门窗,沿街的叫卖声也少飘来。沉默就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一点点发酵。
沉默是无言的武器,它总会撬开一个人的嘴,三天下来,许颜依旧岿然不动,倒是林昭昭有些心急了!
林昭昭她累了,与端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做不到“相看两不厌”,她也曾忽视眼前的人,拿出琴操练几曲,许颜约略搭腔称赞几句。拿起针线家伙,许颜也当做没看见似的,没说一句话。
林昭昭认输了!于是她开口道,“敢问许姑娘,你是许家的二小姐,成天混迹于风月场是做什么呢?”
“不会是天天找我喝酒吧!”,林昭昭拿起酒壶,斟了两杯敬了过去。
许颜笑着接过酒,一饮而尽,“林姑娘觉得我出现在这里是不应该?还是不合适呢?”
林昭昭也用挂着明媚的笑颜,“但凡许姑娘有自知之明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
冰凉、苦涩的酒精刺着许颜的嗓子,她擦了擦嘴角留下的液体,又反问道,“那李姑娘呢?”
林昭昭的瞳孔猛地一颤,原来许颜什么都知道。她对着许颜波澜不惊的眸子,生出一股寒意,比人提着桶冷水浇下去还彻骨!
“林姑娘也不必紧张,不过是桩小事。”
“就随便聊聊”,许颜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林昭昭冷笑一声,“聊?怎么聊?一个下贱的娼妇怎么和名门望族的小姐聊在一起?”
横眉冷对着许颜,就差下逐客令了。
许颜微皱起眉头,她没有料想到林昭昭这般菲薄自己,“林姑娘虽处浊境,却也是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的。”
“何况要不是遭到变故,林姑娘也是千金万金的小姐。”
林昭昭眼里出现闪过一丝慌乱,触及如谜团般的身世她忍不住好奇,“你什么意思?”
许颜见勾起了林昭昭的兴趣,不疾不徐的说,“四大家族互相联姻,算起来我与你也算是亲戚。陆府要是没被抄,大概我们也能一块儿长大,只是天意弄人对吧!”
许颜并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她知道林昭昭很聪明,给她根藤,一定能顺藤摸到瓜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昭昭问,这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指不定在背后盘算些什么。
许颜说,“说了随便聊聊!不过我回答完了林姑娘的问题,现在该我问问林姑娘了!”
许颜问林昭昭对嫡庶有何看法,她见林昭昭摇头不应,许颜猛啧了一下嘴,自言自语道。
“男子就算是庶出如何,自立门户,能立一番事业,谁管你的出身门第,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
“女子就不同了,管他是嫡亲的也好,庶出也罢,只能是一袭嫁衣,嫁做人妇。”
“但成婚偏又讲究的一个门当户对,我们女人呢?就镀上一层嫡庶身份,供他们更好挑选。”
许颜就是这样一个心有韬略的野心家,她也太清楚束缚在身上的枷锁是什么。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感叹不公,宣泄不满,一点点吐露自身的野心。
许颜这一番话不能说是离经叛道,简直不啻于一道惊雷落到林昭昭身上。
林昭昭怔了半天,脸色惨白,她没想到包藏的野心难以估量。但她对这些盘算全然不上心,她只想安生过自己的日子,最后林昭昭摇头说,“妄论世事,终究不是你我分内之事。”
许颜起身,朝林昭昭身旁走去,针锋相对似的用自己的头抵着林昭昭的脑袋,”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女人就必须默默接受早已编排好的结局吗?”
许颜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洞若观火,一双如鹰隼般眼,落在人身上仿佛要将人深埋的事情给挖出来,“你甘心吗?”
林昭昭别过许颜的眼神,一把推开她的脑袋,也不示弱,“你一个女人怎么还耍流氓?”
“看来外面传的风言风语说,许家二小姐有磨镜之好是真的……”
许颜也不辩解,只是一味追问,“你还在装糊涂吗?”
“我看的出你俩的情分,若她日后能称帝,你们这对有情人倒有可能终成眷属。”,许颜有自己爱的人,那个眼神错不了的。
许颜将话挑明了,将野心与目的堂而皇之的呈现在林昭昭眼前。
“青楼可安放不了你的野心,小女子人微言轻又做的了什么呢?许姑娘把宝押到我身上算是失策了,天色已晚,还请回吧!”林昭昭可没什么兴趣成为权谋的工具,她现在就想把许颜这尊佛赶紧送走。
“我可不关心什么家族繁荣昌盛,只为挣扎出一方安身立命之所就够了。”许颜继续说道,“你我她他都被被卷了进来,就算现在想抽离也是不能够了!”
许颜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一旦捉住猎物便会咬住不松口。
林昭昭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人,难以将前些天恬静、端庄闲坐的小姐联系在一起,她一番话下来真是让人头疼,这**裸的威胁!
“你现在摇摆不定,到头来终究会有人推着你做出抉择。”
“趁早下定决心吧!”,许颜下了最后的通关碟书,说完这句话她便旋开了步伐。
林昭昭打开窗户,习习清风吹拂肿胀的太阳穴,提点了几分精神,望着楼下单薄的身影,披星戴月而行也有了几分动摇,几分期许。
漫天的繁星压折了腰,漆黑的夜压的许颜又喘不过气,她是个理智的人,手里总有筹码,手里总握着让人猜不透的底牌。
但这次她却交出了自己的筹码,底牌,孤注一掷!
她要赌是那个小公主为林昭昭能做什么地步。
这是许颜第一次将自己的性命系到别人身上。
“孰生孰死,谁来定夺?”
“我不信命,我偏要去争。”
“若到头来是一场空,我也只能相信一切都是命了。”
许颜这样想着,步伐愈快,步法愈稳,最后愈发坚定。
穿过两条大街,顺势拐了个弯。看着一小团灯火映在门边,看到拉出长长的影子,心底暖暖的。
她的丫头在等她呢!
可不能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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