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成串的水珠,顺着桌面,“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不要!”
李萱胡乱伸着手,一声惨叫,大口喘着气,从努力从方才的梦魇中平复下来。
睡在身旁的人,被这番动静给闹腾醒了,林昭昭起身开口,“怎么了!”,随之柔荑覆上那张冷汗涔涔的脸。
一道明亮的闪电一晃而过,白光打下来,她看清了那双布满恐惧的眼睛。看到了李萱咬着嘴唇止不住的发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轰隆一声巨响,闷雷炸开,像是天要塌下来般,李萱被吓到蜷缩成一团,像一片被大雨凌虐的树叶颤抖不已。
林昭昭抱住她,虽是春夏之交蝉鸣躁动,但摸上李萱的冰凉的四肢,林昭昭心颤了一下。
她将掌心的温热渡给李萱,那温热让人安心,李萱紧了紧喉咙,缓缓开口,“……我看见你要嫁给皇兄,不要我了……”
林昭昭说,“那是假的,你看我不是在这吗?”
李萱摇摇头,她弄不清既然是梦一切都那么清醒。醒来为何钻心刻骨的疼,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
说出这些并没有什么起色,李萱反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不怕,不怕,既然是噩梦醒来就好了”,林昭昭哄婴孩入睡一般,轻轻拍着李萱的脊背。
林昭昭琴艺高超,不久李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被她抚平了。
只不过那人还是有几分霸道,将手横在林昭昭小肚上。
“不要离开我!”,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生怕怀里的人会不翼而飞。
林昭昭没有办法,再次纵容了下来。
敲打了一夜的雨声早消停了,一开窗春光明媚,雨会停,风会止,雷电交加的夜晚总会过去的。
第二日,李萱去镇里集市一趟,牵了头小羊回来。
林昭昭看着这头雪白的小羊哭笑不得,“你这是想吃它还是养它?”
李萱答道:“自然是养大些再吃它。”
“也好”,林昭昭说着就牵起羊,走时不忘嘱咐李萱割些草。
那羊像是明白三餐有了着落,咩了一声。
后来羊一直养着,感情深了自然就没舍得将刀落下来。
羊养了下来,两人的日子也定了下来。不再游历大江南北,两人守着一隅,看着小羊一点点长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林昭昭原以为一场私奔的家家酒会很快结束,毕竟锦衣玉食的人哪过这般苦日子。
林昭昭知道这一路上的顺遂是有皇帝暗地里护着,她更知道这不是离弦之箭,只要李萱肯,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头。
山南水北,胡吃海喝。雪山戈壁,青山绿水都见过了,细细想来自己也不亏。
林昭昭回头深深一望,低头看了看溅在裙摆的新泥,原来自己走了这么远了,原来离家这么远了。
林昭昭收了收心思,踏进一片竹林,埋头吭哧吭哧的挖起来。
林昭昭挎着篮子推门而入,瞧见李萱正一把接着一把的喂羊,她笑了笑。
听到推门声,李萱扭过头喊道:“林姐姐!”
李萱看了一眼手里的一把绿草,转头将那满满一筐的草料全倒了下去。
羊埋在草里大快朵颐,李萱则是飞奔到林昭昭身边,替她接风洗尘。
李萱伸手将林昭昭手挎的满满一篮笋接走,笑盈盈地开口,“正想姐姐,姐姐就回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昭昭笑了笑,“你呀!”
李萱略微皱眉,“不过怎么这么迟,下次姐姐一定要叫上我可好?”
林昭昭避重就轻,“你就等着吃吧!”
李萱也不在意,掂量着沉甸甸的笋子,随林昭昭进了厨房。
雨后的笋子冒着翠绿的尖尖,褐色的笋皮粘着泥巴,个个都是圆滚滚的,剥开也是白白胖胖的。
李萱帮衬着打着下手,守着灶,添着柴。锅里汤嘟嘟嘟的冒着泡,飘着香,笋的清香全汇集在一碗汤之中。
李萱舀着汤,吹着漂浮的油脂,小口的往嘴里送。好喝!一勺接着一勺,小半碗下了肚。
林昭昭将又替李萱盛了一碗,“你真觉得好喝?放着山珍海味不要,非要跑到村野喝一碗笋汤?”
这是林昭昭小心的试探,话里有话。
李萱懂了,她的林姐姐还是不心安,就算两人游历了大江南北,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也不能消解心中的疑虑。
不过来日方长,李萱相信自己会足够强大,能够给予她足够的温暖。
李萱放下汤,热汤溅在手背上,**辣的疼,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将通红的手背藏起来。
“皇宫里吃饭都是小心翼翼的,每一勺菜都是有人试毒的。人如饮水,冷暖自知!在我看来,山珍海味真的比不上林姐姐的这碗热汤。”
林昭昭扑哧一声笑出声,“连你也会说这些话了?”,她揶揄了一句,“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过李萱的那番话确实让林昭昭安心不少。
“真的,我是真心的!”
林昭昭抬头对上李萱坚如磐石的双眼,手无处安放,指尖摸上腰际的玉佩,她懂得的。
林昭昭说,“喝汤吧!”
她垂眸,舀了口汤喝了下去,滚烫的汤放凉了许多,入口刚刚好。
温热的汤经由舌尖,温暖了脾胃,暖和了四肢百骸。
林昭昭明白了,所谓的幸福大概在唇齿间,在朝暮间,在你我间,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一日,两人上街,走到一个风筝摊前,李萱驻足了片刻又转身离开。
林昭昭拉着李萱的手,“怎么,不想要?”
李萱不再是当日那个溜出皇宫,看着新奇就想买,指着就想要的那个小姑娘了。
几经挣扎李萱还是摇摇头,但她自觉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想让人看扁。
林昭昭懂了,素手掏出几文钱给卖风筝的老伯。
“姐姐?”,李萱有些困惑。
林昭昭说,“你不想,我可是想要!”
不知为何林昭昭想起窗边坠落的风筝,心就是一紧。更何况林昭昭对李萱那点小心思还是看的太清。
李萱花钱如流水的习惯改了不少,倒也不是缺钱,只是跟着林昭昭变得精打细算了不少。
李萱同老伯讲价,说买两只风筝会不会便宜些。
林昭昭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跟七旬老头讨价还价。
李萱讲好价钱才对林昭昭说,“姐姐你瞧瞧要哪样的,老伯说了看我们有缘,两个风筝无论大小都是一个价。”
林昭昭笑着说,“算了,我们自己做好不好?”
老伯简直欲哭无泪,本想狠狠地敲一笔。他望着两个姑娘离去的背影大喊,试图挽留,“十文两个如何?再低真的不行了,这已经是亏本买卖了。”
就算是“亏本”买卖也没做成,老伯在内心罕纳,两位姑娘穿的光鲜亮丽怎么这么抠门?
李萱与林昭昭挽着手空着手回去了,路上两人搭着话。
“姐姐怎么想放风筝了?”
“难道我就不能放风筝?”
李萱想了想说,“也是,不过姐姐也会做风筝?”
林昭昭抓住了个“也”字,她挑了挑眉。
“就是顾贵妃,我难道没给姐姐讲过?”
林昭昭“哦”了一声,一下想起来了“那幅画!”
“对!顾贵妃的手可巧了,上次还给我做了只凤凰呢!”李萱想了想那被风吹跑的风筝,亮亮的眼睛暗淡了几分,“只不过它被吹飞了……”
“不过是只风筝!待会我们做个更大更好的!”,林昭昭觉察到李萱低落的情绪,她将手落在李萱的廋肩上拍了拍。
两人置身于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色彩斑斓的风筝在蓝天白云下起舞。
高些低些,全在两人的一念之间。
两人合力放着风筝,毕竟这风筝确实是太大了。两人牢牢地将筝线攥在手里,仿佛这根线连接的不只是风筝。
后来两人隐居在山中。毕竟两个女人堵不住悠悠众口,待在村子里不是流言,就是媒妁之言。
山中岁月长,林昭昭有时靠针线打发时间,有时靠抚琴消磨。李萱就靠在林昭昭身边,享受来之不易的幸福。
但李萱似乎陷入了迷惘,像是困入了这深山中的迷雾中。但太阳升起来,清早的迷雾便很快消散了。
李萱不再每日盯着林昭昭那张脸无所事事,她捧起医书自学起来。
好在李萱自小跟着卫絮耳濡目染,加之有天分,医术上小有所成,大器晚成。
林昭昭瞧李萱学的像模像样的,她说“你这是久病成医?不过也好,有医术傍身终归是不一样的。”
李萱有些脸红,毕竟被夸了。
林昭昭觉着她也太病弱了些,好几次高烧不止,将林昭昭都急坏了,幸好最后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实在难养活!幸亏是生在皇亲贵胄家,才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若是放在平民百姓家,林昭昭不敢想。
李萱只是有菩萨心肠,并不是菩萨。她可以医治病人,也可以将药材给人家分文不取。
但在她心底林昭昭最重要,她不想有人打搅自己与林昭昭的生活。
于是行踪不定,救苦救难的女医师成了坊间传闻。没人知道她住在何处,又在哪里能碰上。
一切皆是缘分。
林昭昭摸着李萱的脸,有些心疼。风吹日晒下白皙细嫩的皮肤黑了不少。圆润的脸变得精瘦,像是被一把刀刻出了棱角。
生长在金玉堆萱草,在风雨催折下,似乎更加坚韧了。
林昭昭的指腹有多温柔,李萱的呼吸就有多乱,李萱抬眼看她尽是柔情。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李萱有些承受不住,“……姐姐”
林昭昭摸上李萱的手,将一个镯子给她套了上去,金镯子冰凉的触感,李萱倒吸一口凉气,旖旎的气氛全散了。
“这是?”,李萱抬手看了看金灿灿的镯子。
“你给了我玉,我自然送金配你。”
李萱收到礼物自然是满心欢喜,只要是林昭昭送的,就算是破扫帚她都珍惜。
只是她感觉到这镯子有些小,应该很难摘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李萱就没开口讲。
林昭昭故作高深,“猜猜上面写的什么?”但最后给足了提示,她补了一句,“和你送给我的玉刻的是一样的。”
李萱几乎要脱口而出,“不……”音节还没吐清,林昭昭的吻就覆了上来,滚烫,热切,甚至有些霸道。
罗帏轻解,一夜未眠。
桌面上的酒沿着淌了一地,地上未干的水痕,边缘处覆上了一层薄冰。
扑面而来的酒香,路过的彩云捂着嘴惊呼,“殿下!”
这天寒地冻的怎么有人放任公主殿下趴在桌面上,这要是病了,陛下要是知道了怕是整个永乐宫全要遭殃。
彩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萱跟前。那薄冰经人一踏,全碎了。
彩云本想扶着李萱上榻,好好休息,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不觉怔了!
她看见李萱眼角滑过一行清泪,泪珠坠了下去,滴到地面未干的水痕上,泛起片片涟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彩云看到那一圈圈扩大的涟漪,心里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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