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过,春色撩人。
那纸圣旨掀起的风波停了停,朝堂再次恢复了平静。
虽说当今儒释道三足鼎立,但李氏皇族到底是崇尚道教,毕竟当今道教便是国教。因此李萱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会皈依佛法。
但自她记事起,每月都有几日跟在在父皇身边,给菩萨们添置香火。
李萱随皇帝来到伽蓝大殿上。她静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心却虔诚不起来。万千思绪在挤在心底,乱如麻。她竭力想把揣在心底的事驱散,她双眼闭的老紧,努力想静下心。
李萱诵过几卷佛经,“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她知道面对佛祖应该心如止水,不该秉着过多杂念。
良久,李萱睁开眼,瞟了一瞟新焚的香。看到烟袅袅升起,香灰叠了一层又一层,通过燃了大截的香,推算出大致时间。这才缓缓起身,乖乖的立在一方。
每当皇帝过于投入,久久未起身的时候,李萱都会退在这处,直至结束。
李萱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皇帝礼佛的模样。皇帝十分虔诚,行的是佛家最恭敬的礼——五体投地,皇帝的两肘,两膝和头贴在寒冷彻骨的汉白玉地面上。
皇帝严于律己,对李萱却很宽宥。礼佛从来没有强迫李萱跟着自己行如此恭敬了礼,只是让她跪在蒲团上,颂颂佛经就足够了。
关切的思绪又被之前跪拜时压下去的思绪纷扰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思绪万千就是多变。
李萱的眼眸渐渐垂了下去,她真的很想再见一见明艳动人的花魁,不只是馋许诺的形形色色的糕点,还想问问自己的玉佩的下落。
她分明记得,在怡红院里被领上楼的时候,腰际的玉穗还晃她的眼。
应该是落在那里了才是。
这落下的玉佩若是从皇兄那边顺来的,也不至于心疼,但落下的偏偏是她一直佩戴的,几乎不离身的玉佩。
这是她母后留下的物件,驱邪避祸,保佑她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对李萱而言意义重大!
另外宫外的世界实在美好,就算回到深宫也牵引着她的心……
“你在想什么?面对佛祖也六根不清净吗?”一道冷冷的声音透了过来。
李萱猛地抬起头,“父……父皇”,磕磕绊绊地说,“不……不敢……”
“随朕出来,免得冲撞了菩萨!”
李萱随皇帝出了殿门,垂着头,哭丧着脸,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皇帝开口问道:“莫不是还想出宫?”
李萱抬起明亮的眼眸,一脸热切的看着皇帝。还未开口,“想要”的心思就通通写在了脸上。
“称早给朕断了这条心思!”一盆冷水浇下来,不留半分情面。
那道宫墙早就被封严实了,就算是有心故计重施,李萱也没辙。除非她会飞檐走壁,能飞跃三丈宫墙。
李萱想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父皇,在出宫这件事上却异常执拗。就算是撒娇,卖乖,也不能动摇皇帝的半分心思。
“行了!即日起禁足就免了,抄十遍《金刚经》给朕就行了。”
那日有李萱的求情,皇帝终究是没有下打二十大板的命令,只是禁她的足,没有皇帝的允许不得踏出永乐宫半步。
李萱照往常一样,想要讨价还价。
“一百遍!”,皇帝的命令的语气不容辩驳。
听到翻了十倍,李萱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多说一句就要再翻一翻,不过她已经盘算好让下人代劳了。
皇帝又怎会不知道他女儿的那点小心思,于是他补充道:“且慢!别想着找人代笔,你那字儿朕还是认得出的。”
“怎么会呢?”,李萱瞬间变脸卖乖,“萱儿明白父皇的苦心,又怎好找他人代笔?”
最后,李萱怀着幽怨的眼神送走皇帝,她是一刻也不想待在她父皇身边了。
这简直无妄之灾!整整一百遍,也不知道要抄到何时才能了结,李萱暗暗地想,要是《心经》就好了,只可惜不是……
可转念一想没有限定时间,那就可以一直拖着。于是李萱悲伤未持续多久,就兴高采烈地跑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大多是男子,更多是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但就在这苍老的人堆中,有一个人站的最挺拔,她也人堆中最耀眼的一个。
卫絮,宫中卫太医之女。她一个女子留在太医院里,从外头看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但这是皇帝的旨意,是他亲自点头将卫絮留在太医院中的。可卫絮能在这院里立足,让一群老太医点头,靠的是傲人的天赋,勤勉的努力,以及超然的医术。
李萱还没踏进门,就对着大院前拿着蒲扇煎药的少女喊了一声。
“啊!”,人还没迈进门,人就重重的摔在了门槛上。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又听到一道惨叫,那女子连忙丢下蒲扇,跑了过去。
这一摔可不轻,门槛揽着李萱的腰,半截儿身子摔进了院门,吃了一嘴土。手破了皮,连着膝盖一起火辣辣的疼。
看到卫絮,李萱哭哭啼啼地将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怕她看不见还特意晃了晃,“阿絮,我好疼呀!”
眼前的一双细嫩手掌,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混着污渍显得触目惊心。
但就算是庸医都明白,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严重,更别说卫絮这般妙手回春的神医了!只是皮肉破开了,并未伤及筋骨。
可卫絮素日波澜不惊的黑眸,还是闪过一丝动摇。她将哭唧唧的小人拉进屋内,干练的将李萱手上的伤口清理一番,擦上了特配的药酒。
她知道李萱怕疼,所以本就温柔的动作在涂抹药酒的时候,放得更加轻柔。
李萱只感受到药酒渗入皮肤的微微刺痛,所以皱皱眉也就过去了。
卫絮看到李萱渗有血迹的裙摆,觉察到她迟缓的行走,料到了她的伤应该不止一处。
卫絮怀着关切问道,“殿下,您还伤哪了?”
李萱睁着大大的眼睛,扑朔地闪了闪,隔着衣物指了指自己泛疼的膝盖,“膝盖很疼……”
伤及膝盖,需要贴身上药,也就是说……
到底是人上人,李萱每日被人伺候着,天天都有婢女替她更衣,自然表现的从容。
反观卫絮在为她宽衣,就没那么淡定了,她撩起李萱的裙摆,给她的膝盖上药时,手却有些抖。
李萱想到卫絮是医女又不是婢女,况且自己的服饰不太一样,生疏也很正常,也就没往心底去。但是她的半截腿露了半天,没等到卫絮的药,却等来一阵冷风。
寒气逼得她身子一颤,李萱晃起脚碰了碰卫絮,轻唤了一声,“阿絮?”
卫絮猛地从愣神之中抽离,一时下手也没个轻重。
“嘶!”李萱疼得仰起头,牙关咬的紧紧的,泪水都要溢了出来。
卫絮也是被吓到了,慌了神,一时也忘记下跪求饶谢罪。
永乐公主扑哧一笑,打破沉寂。她一边拂去眼眶里打转的泪,一边有些欣喜地说道:“阿絮平日里处世不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慌张的模样”。
“没事的,本公主不会罚你的!”,李萱莞尔一笑,“但再不快些的话,就很难说了哦!”说完,她摇了摇悬在凳子上的一双玉足。
卫絮眸中的不安,意乱消退了,重新又被平静覆盖。她干脆、利落的将李萱膝盖上的伤处理完成,缠好纱布,并且替她理好衣衫。最后,卫絮将药酒塞到李萱手里,叮嘱了几句。
眼尖的李萱看见卫絮耳尖泛红,这简直让她抓住把柄,立马打趣道:“阿絮,你耳朵好红呀!”
“屋内炭火太旺了,热……热的”,卫絮磕绊说完,就以煎药为由,仓忙踱离。
李萱瞥了一眼快要熄灭的炭盆,也不想揭穿这拙劣的理由。想着体面,顾及卫絮的脸面,也就放弃了刨根问到底的想法。她只是看着卫絮离开了背影,真诚地道了一句,“阿絮,谢谢你!”
卫絮迈步的脚顿了顿,用着清冽的声音回应到,“这是下官的本分,卑职才要谢公主殿下没有归罪才对。”说完,便接着步伐朝外走去。
李萱心生悲叹,但也习惯了。卫絮从小就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长大了些,出落的越发清冷。
不悲不喜,恬静淡然这是李萱对卫絮的评价。
李萱从小身体不好,生病,喝药,三天两头就要见太医。那时候卫絮总是跟在卫老太医后面学习。两人年龄相仿,见得次数多了,自然也就处成了朋友。
这火在心头烧的很旺,火热从卫絮的耳尖攀上了整张脸。
卫絮心底的心思如波涛般翻涌,医者仁心,众生平等。在医者面前,无男女之别,只有生死之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会摇曳至此!
究竟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卫絮走到门前,用力一推,强光照得她一阵恍惚,眼前白花花的。
是纷纷扬扬的白雪吗?
或许是漫天的柳絮因风而起?
或许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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