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极速发展,然后褪色。
武家辉十几年来的人生,全部被归纳在短短半小时内,直到黑色的那天出现。
武家辉一走到村门口,心里咯噔一下,不安起来。
往常这时候,村里的大人们都不会在家,而是在地里忙着农活,今天却不一样,各个都神色肃穆又面带担忧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一个住在村口不远的大娘看见了他,连忙招呼道:“家辉啊,你回来了……”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去张大婶家看看吧,文女子找到了……”
武家辉眼睛一亮:“什么?文姐姐回来了?!”
大娘:“是啊,但是……”
极致的喜悦冲昏了武家辉的头脑,就连刚进村时的不安感也被他下意识地忽略过去,拔腿就往武文扬父母家冲去。然而越跑,他的步伐就越慢,道路两旁的同村人看向他的视线让他感觉不适。
然而他身高腿长,即便有意放慢了脚步,还是很快就来到了武文扬家门外,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哭喊声。
“文扬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看看妈妈!”
武家辉神情僵硬,软着腿上了台阶,听着门内的哭声,竟然不敢敲门。
文姐姐……怎么了……?
自从知道武文扬被人贩子拐走,武家辉大哭了一场之后,就再也没哭过,他心里一直有股劲儿,他要好好学习,以后考警校、当警察,找到文姐姐,要向文姐姐郑重的道歉,要和文姐姐道谢,还要抓住所有的人贩子,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今天,武家辉觉得自己的梦想破灭了。
他推开那扇半掩着的门,看到大堂内停放着的棺材,头发花白,因为丧女失去一大半精气神而驼背跪坐在地上的五叔和张姨,突然喘不过气来。
“he——he——”如同老人行将就木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武家辉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喉咙,又张开嘴,“he——he——”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潸然泪下,巨大的压力压迫着他的声带,让他发不出声音。
“五叔、张婶……”他再次试探着开口,声音回来了,却不敢喊出声。
大堂内的棺木刺痛着他的眼睛,烛火也明晃晃的,让摆在桌上的灵位上的字一览无余地呈现出来。
武氏夫妇之女武文扬之灵位。
恍惚间,武家辉好像看到了五叔和张婶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双目赤红,眼睛里是浓烈的恨意,仿佛在说:“丢失的为什么不是你、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武家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上,武父匆忙赶回来看到他呆若木鸡、不为所动的模样,气得一脚踹在他膝窝处,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了死命令让他在武文扬堂前跪一晚上。
武家辉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回到了文姐姐失踪的那天。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让他回去吧,回到他要求去看嘟噜花的那天,只要让他回去,那就怎么样都行了。
武家辉下意识地渴望着回到过去,这种渴望不是那么明显,在家里的时候还好,可当他自以为一切如常地走在路上,心里就会产生出一种紧迫感,催促着他回家,当他走到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时,更是下意识地将这些车想象成了那个已经把文姐姐拐走、又即将拐走他的人贩子的车。
他的执念下意识地给他下了暗示,让他快回家,回到安全的地方,并且不顾车来车往,一心只想着武文扬说的话“走快点,走到前面去。”
“走快点,走到前面去。”
他这样想着,无视了车的鸣笛声,冲向了公路的另一面。
事物开始褪色,时间从这一秒开始倒退,迅速回到了武家辉小时候。
事已至此,感知到武家辉心声的孔从玉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想回到过去,想改变过去,想回到武文扬被拐走的那一天,并且胆小地祈求着:如果不能改变过去,让他留在过去也好。
孔从玉脑中千回百转,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学到的东西。
毕竟以往他都是在处理各种害人的妖怪或者鬼怪,像这种因为执念导致沉睡不醒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点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根据他学到的知识,执念的主人往往会找一个事物用来承载自己的执念,这件事物可以是任何东西,可能是一个人、一个茶杯、一朵云,也可能是一粒落在地上的尘埃。
而执念往往执着于隐藏自己的痕迹,他们会出现在执念最重的场景中,试图改变过去的一切。
想到这里,孔从玉环顾着四周,只希望能快点找到武家辉执念的投影。
“文姐姐!文姐姐!我们去山上玩儿吧!奶奶说山上有种只在过年才盛开的花,我想去看~~”穿着小洋装的小男孩摇着女孩的手,撒娇说着。
“不行哦,山上太远了,大人们不在,我们不可以单独出去。”武文扬拒绝道。
“对的对的!文姐姐说得对!山上太远了,大人会担心的!”
“文姐姐,我去跟我爸妈说一下,如果我爸妈同意了,求求文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熟悉的对话响在耳边,孔从玉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目前的场景,心里默默做好了记号:武家辉的执念所在地之一。
“文姐姐,我去跟我爸妈说一下,如果我爸妈同意了,求求文姐姐带我去好不好~~”小武家辉央求的声音传到孔从玉耳朵里,孔从玉立即打起了精神,回到小武家辉身边。
刚刚他没有跟在小武家辉身边,而是选择仔细去观察这里的一切,并将他们的细节牢牢记在脑海中,试图找出不同之处。
小武家辉得到答案,有些丧气,但他看到了一旁孩子们期许的目光,硬是将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扬起笑脸:“我爸爸妈妈同意啦。”
怎么会这样……
事情的发展与过去并无二致,没有新线索的孔从玉有些失望。
孩子们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杯子落地的破碎声传来,小武家辉的脸猛地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大人们的方向,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时,小小声地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孔从玉的注意力也被这声音吸引到了,他看向地上的杯子,意外地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而在杯子的不远处,一群小孩被吓了一跳,都神色紧张地看着地上的杯子。
……
“大师,您看这是怎么回事?”武父推开门,毕恭毕敬地说着。
在他身后,一个少年背光而立。
少年身材高挑,头发高高束起,长发及腰,身穿白色的休闲服,手持一柄木剑,看不清神色。
而在他身后一米处,则稀稀拉拉地站了一堆和他穿着同样服饰的人,他们似乎格外关注少年的行动,少年动他们也动,少年停他们也停,走动间,和前面的距离竟然纹丝不变。
“好重的怨气啊,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解决……”
“你怕什么,小师弟在这里,还能解决不了?”
“小师弟皱眉的样子真帅。”
“哎,小师弟是不是进入青春期了,怎么没有以前十分之一可爱。”
“你这样说,那小师弟的青春期也太早了吧。”
显然,他们说的小师弟便是跟在武父身后的少年。
少年名叫林凉葳,是修仙世家林家家主的独子,同时也因是林家主的晚年得子,是林家的小弟子。
林凉葳眉头紧皱,眉眼间满是藏都懒得藏的烦躁,身后叽叽喳喳地议论声更是让他青筋直冒。
“啧。”短促的轻啧声被讨论声盖过,目光在触及到地上躺着的人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人怎么还晕了呢?”武父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孔从玉,连忙把他扶起来。
……
“
时间再度轮回,当孔从玉不知道第几次看到小武家辉说出那句熟悉的“想看嘟噜花”的时候,突然感到不妙起来。
他……他在武家辉的执念里待了多久了?
孔从玉有些摸不准了。
他转头,再去观察着梦境里的一草一木,当他看到天上原本皎洁的月光已经黯淡到快要完全黑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紧缩起来。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天上的月亮代表着武家辉的心境,月光每黯淡一分,代表着他的执念越深,同时也代表着他正在走向绝望。
孔从玉不由得焦急起来,他四下去找,试图找到武家辉在执念中的化身,却一无所获,梦境还在重复、又不断地进行,当小武家辉被武文扬塞到那个小坑中时,天色彻底黯淡下来。
“武家辉,不要放弃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找到抓走文姐姐的人贩子,为她报仇吗?!!”
孔从玉想大喊出声,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却让他张不开嘴。
糟、糟糕,他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如果没有在限定时间内消除执念的话,入梦人也会和执念人一起死在执念里……
就在孔从玉绝望之际,四周突然狂风大作起来,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就连遮住月光的云层都被吹散开,露出丝丝缕缕的银光。
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孔从玉身后,身影的主人面容冷淡又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他左手两根手指只见捏着一点孔从玉的衣领,右手食指并拢又迅速变幻,快得孔从玉看不清他的动作。
“现!”来人唇角微动,薄唇轻启,便见他右手所指之处,一朵蓝色的“嘟噜花”在花盆中随风摇曳。
竟然是第一次轮回时落在地上的那个花盆!
孔从玉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他扭了扭身体,恨不得立即冲到花盆面前,大喊“好你个武家辉,还给自己套了马甲”!
但他只扭了两下便作罢了,他被来人冰凉又带着威胁的视线吓到了。
妈妈,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这么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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