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夜白神情淡淡,只是清冷的眉眼划过几分无奈,“季予然这佻巧的毛病你倒是没必要多学。”
兰芷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转眼已不见方才的妩媚多情,改而端着温婉娴雅,笑道:“侯爷可真无趣,还是我家予然最好了。”
骆夜白对此不做评价。
兰芷原是出身小商贾之家,后因家道中落被发卖到秦楼楚馆当起清倌人,她弹琴奏乐吟诗作画无一不通,加上长相美艳,觊觎的人便越来越多。而阁里的妈妈掉了钱眼,随着年岁渐长,就迫不及待地为她准备起了梳拢事宜,最后定的是一位年岁已过半百富商老爷,因为他愿出的银两比旁人多出两倍。
兰芷自是不愿,但那时她势单力孤别无他法,在梳拢前孤注一掷地去拦了季予然的马车,二话不说将自己平时的画作递给他。临安城中仰慕季予然才华的人数不胜数,想请他指点一二的人亦不在不少,但就这么贸然冲过来的,还是第一回。
好在她虽身处秦楼楚馆,却丝毫没有疏于习字作画,且颇为几分天赋在,季予然起了惜才之心,让人帮她赎了身,又将“空青阁”交给她全权打理,偶尔得空时,还会教她一些作画方面的技巧。
外边倾慕季予然的女子要么托人递来情诗,要么送上亲手绣好的荷包,但兰芷的态度却叫人捉摸不透。她逮着时机便会调侃季予然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实际上却又没有任何表示,始终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好似君子之交,理当如此。
骆夜白抬眸朝往前边看了一眼,问她:“雅间的客人到了吗?”
“巳时正已到。”
骆夜白丝毫不意外,只道:“那便走罢。”
两人绕过院中的老槐树,从另一侧上了二楼,最后停在长廊的最末端。
兰芷抬手敲门,默了几息,朝里边轻声道:“萧公子,那我们进来了。”
话音落下,骆夜白推开房门,而兰芷微微欠身转而去了对面的房间。
窗牖旁边坐着一身着月白直襟长袍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用的极好的料子,熨帖丝滑,而他高高束起的乌发却只插了一支梨木簪,便使得那与生俱来的华贵之中又多出几分文雅风流。
骆夜白上前,正要行礼,就见窗边的男子先他一步摆摆手,温和笑道:“这里除了你我再无他人,阿骆你不是还要跟朕客气吧。”
骆夜白轻轻抚平长袍,走到男子对面坐下,“陛下怎么忽然过来了?”
新帝萧景衡的生母同骆夜白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所以二人之间除了君臣,还有着表兄弟的关系。只不过萧景衡稍年长几个月,时常借兄长的身份行促狭之事。
就比如此时,他直直看向骆夜白,眼角微挑,“阿骆金屋藏娇,还不许朕出来透口气了?”
“……”
即便搁在两人中间的茶炉正冒着轻烟,骆夜白也仍旧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淡然回道:“陛下信息有误,看来手底下的人该换一换了。”
萧景衡轻笑出声,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拨弄着雕花茶盘里的茶器。
“难道不是?”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遮遮掩掩,必藏贼心,朕明日便派人去将那姑娘解救出来。”
“陛下不如先告诉臣要如何处置宁城的那批赃物?”
骆夜白说着从茶盘里拿出茶盏,准备斟茶,却被萧景衡一手打掉。
“平日就知道习武练剑,不解风情,朕看你注定要孤独终老。”他就着茶盏一番摆弄,然后才能将斟好的茶推过去,“如此,方能更加清醇幽香。”
骆夜白面无表情端起来饮了一口,又听萧景衡评价道:“不过这茶,到底还是比宫中差了些。”
来往“空青阁”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或世家公子,这里边的茶即便再难得,也不能同宫里的贡品相提并论。骆夜白没接这个话题,而是问:“陛下此行可是有要事要交代于我?”
“哪那么多要事,朕不是说了出来透透气么。”
萧景衡眼睑低垂,轻轻晃着茶盏,许久才语气不明道:“阿骆,宁王请奏来临安了。”
骆夜白略微一顿,旋即了然,问:“那宁城的赃物陛下想如何处置?”
“宁王的态度一直模糊不清,那日朕收到你的传信后,想着不破不立,这两年朕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就利用此事试他一试也未尝不可。人朕都选好了,本是打算让他们乔装混进客栈,再‘意外’发现赃物,届时宁王便不得不作出抉择,那朕也好依他的态度早做打算。”
“只是他忽然请奏来临安……”许是盏中清茶放得稍久了,口感不对,萧景衡喝了一口,随之微蹙眉心,“宁王战功显赫,又在朕登基时自请回封地,而今不过是想带着女儿来临安小住几日,若朕不允,这不近人情的帽子便脱不下了。”
若是允了,宁王怎么过来,带多少人过来,这又得是另一番筹谋。
如果真如宁王所言,仅是回临安小住,倒也无妨。但倘若暗中还跟了其他人,那么宁城的计划只能暂缓,不然宁城那边的事情一经曝出,那暗中随宁王而来的人马便有了正当用途。
萧景衡亲政两年,以如今的实力,对付一个宁王问题不大,但鹬蚌相争最后获利的谁,这一点,他不得不考虑。
“阿骆你说宁王是不是发现了我们的人,所以先一步奏请来临安?”
骆夜白放下茶盏,“陛下此言是觉得贪墨一案确实同宁王有关?”
自赃物运进宁城之后,骆夜白便想过诸多可能,不管宁王目标如何,一直以来都是以退为进,至少在明面上处于被动的局势,如今陡然转变态度,其中必有蹊跷,或许正是因为贪墨一案。
“朕没法现在就断定此事是他所为,但那么大一笔赃物,运进宁城,再藏进宁王府名下的客栈,要说他一点动静也不知晓,朕是不信的。”
宁王能数次击退强敌,靠的可不仅仅是武力。
骆夜白不置可否,只问:“宁城那边,陛下想先放一放?”
萧景衡换了个空的茶盏,拿在手里左右翻看,倒是看不出一丝苦恼。
“那家客栈附近布满了朕的人,赃物一动,便是收网之时。”
骆夜白点头,“若有需要,我可随时配合。”
萧景衡微微倾身,展颜笑道:“还是我们阿骆好。”
骆夜白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下次有事陛下叫人传信过来便可,群狼环伺,小心为上,若是需要面议,我可以想办法去见你。”
“我知道啊。”萧景衡喃喃说着,“可此事传信你也不一定会告诉朕。”
骆夜白一时不慎,直言:“不会的。”
“是吗?”萧景衡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笑意,“既如此,那你现在就给朕说说金屋藏娇的事吧。”
“不说也行,你带朕去看看。”他满脸皆写着与身份不符的好奇。
骆夜白无语,“陛下不如先给臣多拨些银两将金屋筑起来再说别的。”
“唉。”萧景衡幽幽叹气,“朕也想啊,不过去年年岁的那一场雪灾几乎快掏空了朕的小金库,前些天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王叔将予然的新作收入囊中,可是羡煞我了。”
“你若想要,直接跟予然说一声不就行了?”
“那不成。”萧景衡斜去一眼,不掩鄙夷,“朕可不像你这般没脸没皮,在别人的金屋里藏着自己的娇娇。”
骆夜白顿时无话可说。
他起身拱手道:“臣还有要事处理,就先不妨陛下在此品茗深思了。”
“你去哪?”萧景衡不满,“才刚过来呢,朕都没这么忙。”
骆夜白神色坦然,“如陛下所愿,去给娇娇买糖果子。”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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