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九日。
晋王府。
虽然还是白日,李澈已经喝起了酒。
他边喝边逗蛐蛐玩——典型的纨绔子弟享乐的做派。
李霁审完龚午回来,看见这幅景象,面上也没有什么波动。
她不费什么力气就夺走了李澈手里的酒壶和蛐蛐,塞给侍从让他们带走。
她做这些事情,熟练得如同渔夫叉鱼。
李澈不学无术的事情人尽皆知。李霁从小就跟在他后头,不是受他荫蔽,而是要给他擦屁股。
“哼”,李澈懒洋洋地又随地一躺,拿扇子放在脸上,遮日光:“妹妹,你不高兴,也别拿我撒气啊。美酒做错了什么,蛐蛐又做错了什么?”
李霁脸上终于一垮,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你知道我最讨厌你醉酒。”
她没用力,李澈动都没动:“你不高兴,只是因为这个?”
李霁没做声。
李澈接着说:“要我说,你是自讨苦吃。”
他说:“朝堂的事情那么复杂,你偏偏要去参一脚。小心最后得不偿失。”
李霁却笑:“可是哥哥,我过不了你这样的日子。太无趣了。”
李澈拿开扇子,坐起来:“无趣?无趣总比未来......没命过这样的日子好得多。”
李霁说:“所以你真不适合当晋王。”
李澈不明白:“安安稳稳地,不好吗?你又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公主郡主一样,安分一点呢?”
他又说:”黄之烜来王府找过你几次。你都不在。要我说,你当初嫁给他也挺好的。反正你原来去当道士,只是为了不必去和亲。”
“嫁给黄之烜?”
李澈道:“对啊。你本来不也挺喜欢他吗?他甚至为了你去求皇上赐婚。被你拒绝之后,他那样难过,但既没有恼羞成怒和你为敌,也没有另娶他人,只是跑去了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待着。现下一回来,就又眼巴巴来找你。他不好吗?”
李霁看着他,说:“哥哥,我如果做了黄之烜的夫人,我就不是我了。我和他固然相爱,他也是好人,但终究他想要的是一个寻常妻子。我不是他的良配。”
李澈过了一会,道:“你很像母亲。”
李霁没再说什么:“你最近别惹事。”
李澈眼神一暗,又复躺下:“哦。”
“对了,银鹤找你。说是和她带回来的那两个女人有关。”
*
李霁进了王府其中的一个密室。
银鹤在门口等着。
“郡主,她们愿意开口。前提是要与您见一面。”
李霁点了点头。
她推开门。
里面的人听见响声,一同回过头来。
如果龚午在这,一定会发出惊叹——林橘绿和林橙黄,居然真的还活着。
林家姐妹的年纪只是二十出头,但眉眼里尽是疲惫和忧愁。甚至于妹妹林橘绿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半片,从背后看去宛如老妪。
她们近段时间就住在淮京的郊外,在皇城脚下。
这是李霁能这么快找到她们的很重要的原因。
试想如果林家姐妹从去年逃离,历经一年,已经能走到很远的地方。李霁再如何,也鞭长莫及。她要找到她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布局搜查。
但她们为什么要回来?不怕被符飏发现吗?
大约这些问题,得她们自己来回答。
林橙黄先发制人,盯着李霁:“你是谁?我说了我们要见管事的。”
李霁在她们对面坐下:“我是夷安郡主李霁。”
林橙黄说:“夷安郡主......我知道,你是符飏的表妹。”
她随即嗤笑一声:“晋王府和符飏平日不是都不往来吗?怎么,现在他死了,你还要帮他复仇?”
李霁:“你对我和符飏的了解倒是不少。难道他平日还会同你说起晋王?”
“说过几次”,林橙黄玩味地说道:“都不是什么好话。”
李霁笑了笑:“符飏对我、对晋王而言都只是陌生人。我只想查清真相:查清符飏如何死亡、查清符飏身上的谜团。其中也包括,他和你们之前的恩怨。”
林橙黄:“恩怨?我们和符飏之间,只有怨,从无恩。”
“为什么这么说?龚午告知我,你们到淮京游玩被歹人盯上,还是符飏相救。”
林橙黄:“他救了我们?都是符飏自己设计的局罢了。”
李霁:“九溪发生了什么事?”
默不作声的妹妹林橘绿道:“为什么你想知道九溪的事情?仅仅是为了真相?”
李霁也不藏着:“我需要一些筹码来对付五皇子。”
林橘绿冷着脸:“对付他?他是天子的儿子,你能如何?”
李霁:“我会尽力而为。”
林橘绿默不作声。她过了一会对林橙黄说:“阿姐,告诉她罢。再怎么样,我们的处境也不会更糟糕了。”
林橙黄于是开口,从头说起:“我们九溪林氏一族,世代是巫医。”
“符飏知道了这些事情,于是派他的属下,那个叫凌亥的恶人,把我们姐妹两哄骗到淮京。接着符飏又设计一场英雄救美,与我们相识,最后把我们困在那处别院里。他要我们给他养蛊,否则便想办法折磨我们。”
“但我和妹妹并没有继承家族养蛊的技艺。除了我们最开始从家里携带到淮京来的那些,我们根本养不出其他的蛊。”
“符飏慢慢失去了耐心。他从我们这得不到他想要的蛊,所以要对我们家的其他人下手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和妹妹便开始找方法逃走,想着要回去给家人报信。”
“但我们终究晚了一步。也可能是我们的离开让符飏警醒,总之九溪起火,我们的家人尸骨无存。”
“我们没办法,只好暂时在别的地方安置下来。”
“我也不瞒你,我们回到淮京,目的就是向符飏还有他背后的人复仇。”
“万幸天道有轮回,还没等我们动手,符飏居然自己就死了。”
李霁问:“你们带出来的蛊里,可有蛇螂?”
林橙黄有些迟疑,她不确定地看看妹妹林橘绿。
林橘绿没有表情,点头:“有。”
李霁:“都怎么用了?”
林橘绿说:“都给符飏了。他和五皇子怎么用,我们不清楚。但听说淮京之中,不乏有因头部受
创而身故的官员。这些人恰好又都是符飏的政敌。”
原来死于蛇螂之人,不止贺钰一人。或许细查一番,能找到更多的罪证。
李霁追问:“全都给符飏了?”
林橘绿点头:“是。”
李霁又问:“认识贺钰吗?”
她想知道贺钰之死到底和林家姐妹有无关系。
林橙黄和林橘绿都摇头:“不认识。”
“那么江照月和江令真姐妹呢?你们和她们可有来往?”
林橘绿说:“不太熟悉。”
“哦?但我怎么听说,你们曾经和江令真有过争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符飏对我们的看管放松,有时会允许我们外出。有一次很巧就撞上三姨娘,言语不和就争吵了两句。”
“因为争风吃醋?”
林橙黄笑了:“为了符飏而吃醋?郡主,你可真会开玩笑。难道你会爱上一个完全不顾你意愿而行事的人?我说过了,我们对符飏只有恨。”
她说:“至于我们和江令真的争吵,只是因为性格不合,和符飏没有关系。”
李霁想了想,换了个问题:“你们是如何从符飏的看管下逃走?具体说说。”
这回到妹妹林橘绿开始叙说:“当时有几个晚上,阿姐会在院子里露面,转移侍卫的注意力,我趁机翻墙外出,到暗市中里买了蒙汗药,已经找人制作假路引。”
“拿到这些东西之后,我们定在中秋节逃走。我们把蒙汗药下到月饼里,分发给院里的众人食用。等他们尽数昏迷,我们便连夜逃走。”
李霁:“符飏派出的都是擅长追踪的高手,你们没有被发现吗?”
林橘绿道:“我在九溪时跟着一个道士,学过一点易容术。我将自己和阿姐都化成中年男子,称是过路的商人兄弟,借此躲过追捕。”
李霁盯着林橘绿的眼睛,觉得仿佛在看一口古井。
李霁:“可有人在背后相助?”
李霁看见林橙黄的拳头不自主地握紧,这是紧张的表现。
林橘绿则全无变化,反问道:“谁会帮我们?”
李霁笑了笑,缓和氛围:“我不知道。或许是某个好心人。”
她们既然不愿意说,李霁暂时也不强求。把她们逼急了,不是什么好事。
李霁想起来她最终的目标,于是问道:“刚刚你们说到,符飏想要你们给他养蛊,他最想要什么蛊?”
林橙黄见李霁不再纠缠于方才的话题,放松了些许,接过话头:“黾蛊。”
李霁问:“这种蛊的用途是什么?”
“能用以操控他人心智。一旦被种下黾蛊,便会完全变成一个傀儡,只能听从黾蛊主人的命令。”
“知不知道他要给谁用?”
林橙黄不作声。
旁边的林橘绿则抬眼,目光上移,沉默着说出答案。
上头是屋顶,屋顶上是天。
符飏和五皇子,试图用蛊操纵的......是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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