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是一个哀怨的词。
可如果您问我最想要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您:“如果你爱我,我将会痊愈。”
是的,我想要爱。
屏住呼吸再读一遍。
是爱,不是爱情。
是像香水一样,萦绕着我,黏在我身体上,融入我的骨头,每时每刻不停歇地啃噬着我的,爱。
这爱让我痛不欲生。
我把它一口吞了下去,在某一个冰冷的夜。
我以为它会死。
它却发芽了。
它的根连接着我的心脏。
它不断戳烂我的血肉,吸吮我的大脑。
当我颤颤巍巍的拿起笔,写下这篇故事时,它已经结了果实,还是两颗。
两颗中,一颗是浑身漆黑。摘下果实,却流出了白色的血液。我取名为墨云。
另一颗则相反,浑身透白。摘下果实,流出了透明的泪水。它很痛。我取名为白雨。』
我的笔尖,沙沙作响的是痛苦,更是爱。
2013年,盛夏。小云支起笔。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走在路上,倏地一窝蜜蜂嗡嗡嗡地冲进我的耳朵,我睁大惊恐的眼睛,就要甩手狂扇自己的耳朵,突然地黄地撕裂开一道巨口,天地晃动,只剩骨头的我如朽木轻易滑落了下去,来不及呼救,黄土争先恐后冲进我的喉咙、眼睛,咚地清脆一声,坠地,粉碎,弹起,落地,死了。
望向天空,倏地,天空就坠落了,压在我头顶,用灰黑色的云勒紧他的只剩一根骨头的脖子,勒紧,使出洪荒之力勒紧,血色的汗水缓慢流下来,勒紧。我举起我的骨头,蹬着腿试图吸上最后一次的氧气,突然地干青的白杨枝条爽快又利落的一刀——粗硬的枝条穿过我的肚子,我被钉在了天空。红色的雨水,轻轻滴落,落在飞过的乌鸦的眼睛上。顿时,血色天地间,乌鸦的嘶哑游荡。
我不敢抬头,不敢睁耳朵,不敢走在白天。
我早早躺下,一手环着自己,一手掐紧心脏。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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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天未暗,我拉开被子,带着浸湿了雨水般的自己,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正抽着烟,烟灰缸里堆满了扭曲的烟蒂,像一具具烧焦的小尸体。
“爸,我的身体生病了。”
父亲咧嘴笑了一声,烟灰簌簌抖落。
“你的身体没生病。”
“它是喝醉了。”
他拿起红色木桌上的白酒,灌了自己一口,继续说:
“你去镇中央的湖边,跳下去。”
“湖水是凉的,刚好可以给你降温。”
“你的发烧好了。”
“你这辈子就都不会再难受了。”
说毕,父亲笑了起来,那笑容,比七月高悬在他头顶的毒辣的太阳还刺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云端的笑声渐渐模糊,在眼前清晰的是,小伙伴们明朗稚气未脱的笑声。
“墨云,我们去放风筝,你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
我转过头,背对着那些带着太阳的温度的笑声。
我往前走,笑声在我身后乘阴,渐渐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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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尖越过岩石,我走过湖边,父亲的笑声又越来越清晰。
我停下来,在湖边站稳。
水如明镜,我的倒影清晰得可怕。我看着,忽觉一阵眩晕。
水里的,是我?
我早就跳湖了?
我的灵魂早就跳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父亲又笑了,笑啊,一直笑啊!
笑声从去年夏天,流进今年盛夏。未曾断流,不会断流。
我低着头。
“爸,跳湖治不了发烧。”
“很久前,有个姐姐,跳湖了。”
“她的妈妈跪在湖边痛哭。”
“她的墓碑上,现在已经长出了青草。”
“她死了。”
“爸,我也会死的!”
“不过,你也会哭吗?”
“爸,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会悔恨吗,会祈祷我上天堂吗?”
我问了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在唇齿间,就像哑鱼,沉默地游在笑声的水流中,偶尔抬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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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早早就躺下,盖上被子,沉入海底。
没有小鱼,没有青草,一望无际的沉默的蓝中,有的只是蓝调的冰冷与窒息。
泪水从左眼流出,跨过鼻梁,流进右眼。
我不想跳湖。
可活着又太让人难过了。
至今他都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只是每一次站在湖边,脚刚刚抬起,就要跨过去,突然,不知谁在呐喊,或许是我自己吧——
“你的命很贵!”
你的命很贵。
我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低着头时,看见水中的自己,他在流泪。
沉默着,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慌乱地跑回了家中,盖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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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从我的心脏破土而出,缠绕在我的脖颈,将我勒紧,让我不能呼吸。
我挣扎着拉扯藤蔓,指甲刮过脖子、胸膛,带出来细密的血珠。
“哈啊——”
“哈啊——”
“哈啊——”
我大口大口吃着氧气,就像死前的最后一秒挣扎着呼吸。
“哈啊——”
如鱼跃水,我拉开了被子,冲了出去,站到太阳底下。
明亮撕开了渊墨,翻涌的海水顷刻间消失,最后一滴泪落在土壤中,点燃了虚空的外壳。风将灰烬吹走,也携来了麻雀的空鸣。
阳光的温度缓慢渗进皮肤,像一剂缓慢注入血液的药。
我死了,又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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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了湖边,在草地上躺下。
我闭上眼睛,闻着青草的气息。
湖边的道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厚重,一个轻盈。
“奶奶好!”
“欸好好好,闺女,你多大了?”
“我今年6岁!”
女孩手里攥着一朵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飘散在风里。
我躺在草地上,嘴角微微动了动。
“我今年9岁。”
只有小草听见了我的声音。
没有人回应我。
没有人在意我。
就算我面带微笑、衣冠整齐地站在街上将一个足球踢出去,也永远都不会等到足球折返回来的那一刻。
为什么这般残忍,我到底得罪了谁,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才是正常状态?每个人的喉咙都是镶嵌着带刺的藤蔓的?
完全错误。
你看太阳他西沉了,而母亲的叫唤也就升起了。呼唤声,从袅袅炊烟中穿透,准确击中自己的孩子,告诉他该回家吃饭了。
他们结束了游戏,成双结对跑在晚霞中,笑声回荡在田野。
这才是正常状态。
而他,你看他天黑了还躺在湖边如死人一般,也没有人用那亲切的嗓音叫唤他,没有一盏灯打在他身上,只有晚上窜来窜去的耗子提醒他该回家了。
这很不正常。
不该是这样。
“我也应该有个家。
我也应该有个爱他抱他的父母。
我也应该有踢球时接球的人。
我也应该有笑容。
我也应该有完整的鞋子。
我也应该有比馒头软一点的饭。
我也应该有尊严。
……”
可我竟什么都没有。
没有父母,没有庇护,没有尊严,没有朋友。
……
“ 我是不是太过矫情了…
我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你看他连抱怨的勇气都没有!他的每一声痛苦的嘶哑,犹如大象躲在蚊子身后那般,**、无用!
…
“对不起,我不应该控诉这个世界。
请不要讨厌我。
对不起,我不应该埋怨这个世界。
请不要再降苦难予我。
对不起,我收回刚刚的所有贪愿。
请不要将我扔出世界之外。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日记:小云。
“他跪在地上,闭上眼睛,把“对不起”三个字一粒一粒种进了身下的泥土里。
他真傻。
他不明白,他正在孕育一个将他拽回地狱的藤蔓。
泪水也是水,从他的眼睛流出,浇灌额下的黄土,黄土轻微晃动,青草破土而出。
泪水就应该自己喝掉,让它流进自己的血液里。这样,就算痛了,也只能是自己让自己痛了。而不是天地将你压碎了。
总有一天,他会学会的。
怎么吃掉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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