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天已经放晴了好几日,雨后那种阴寂低沉的氛围被太阳光烘着,逐渐温暖起来。
早晨,蒋情在餐桌前喝牛奶,庄开明打来电话,话题左右绕不开前日的那幅新作品。
他说朋友那边帮忙洽谈了私交甚好的专家,看过后反响不错,如果有机会展出,应该又能掀起一阵热潮。
“不过,这幅画你还没取名。”庄开明单手撑着办公桌边缘,视线眺向远方,问她:“想好了吗?”
蒋情放下牛奶杯,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听筒说:
“secret,中文名《灵泽》。”
再然后,工作内容交流得差不多了,两人对近期一应事宜达成共识。
庄开明思来想去。
决定给蒋情放几天假。
“上次南港的巡回艺术展,加上前不久的社会公益展,你基本上是连轴转的,创作嘛,你也不能太着急,现在暑期展会预售信息全都敲定好放票出去了,购买力排名挺靠前的,老大那边也非常满意。”
“你可以吗?”
蒋情不是那种做甩手掌柜的人,她深知自己能走到今天,离不开庄开明在前场替她运作转圜。
“这你说的什么话,我是谁啊!”庄开明说:“放宽心,抛头露面的事情有我呢。”
蒋情顿了顿,语气正经,“谢谢你,庄哥。”
不管是按年纪还是按阅历来说,庄开明自然能担得起这声哥,但许是因为蒋情从前没有这样正式地和他道谢过,反而弄得他人到中年,眼窝子却变浅了。
庄开明抬手擦了擦脸,感性上头,“蒋情,我以前催你画画也是有苦衷的,我是担心你荒废技能。”
“我跟你说啊……哎……”
温情场面发生没到两分钟,蒋情挂断了电话。
庄开明哪儿都好,就是那张嘴太碎,真要讲的话,不知道他能扯到猴年马月去。
下午,蒋情取消了每天去工作室待半天的计划,绕道去商场的实体店逛了逛。
第三层有家连锁书店,蒋情想起乔樱上回分享给她的日常手账本,平时用来记录重要的行程信息,或者随手画的灵感速写,没剩多少张纸了。
手账本专门开辟出一片区域,面积虽然不大,但本子的种类丰富,蒋情看好封面颜色,拍照给乔樱发过去,“这本旅行手账也是你们组制作的吗?”
此时,佛罗伦萨是早晨,乔樱秒打语音通话,“这太有眼光了,姐姐。”
蒋情脑海里过了一遍时间,猜出乔樱是在赶早班机,否则以她的睡眠质量不能醒那么早。
“今天飞冰岛?”
“嗯,对。”
乔樱昨晚没怎么熬夜,精气神算好的,马上滔滔不绝地分享:“昨晚会场里我见到了一个人。”
“你觉得我要说的是谁?”
蒋情把选好的本子和笔递给收银员,犹豫着找措辞,“谁啊?你那个不小心……把你弄摔了的表弟?”
最近乔樱提到最多的人就是他,朝这个方向思考也是人之常情。
“也算是吧。”乔樱想起他的名字,话语间有些不敢造次,“但不是段周北,是他亲哥。”
“也是我表哥。”
“段少延。”
付完钱,蒋情拎着打包好的袋子往门外走,接着说:“这不奇怪吧,举办方也邀请他了呗。”
乔樱:“我没说这个奇怪,你听我从头给你捋一遍。”
她坐在商务候车厅,到餐食区要了一杯热的巧克力牛乳,“我不只是看到他,是他身边有位漂亮的女生,一开始我没认出来,我们组同事刚好热衷于追星。”
蒋情有认真在听,随后乔樱极力渲染,捂着嘴小声说:“从意桢。”
名字听起来好耳熟,蒋情努力回想了一番,大概是上次出席公益展时遇到过,与她匆匆擦肩。
从意桢是近来常出现的新生代女演员,听闻演技在老戏骨面前也丝毫不突兀,年初上映的犯罪电影入围了电影节,而她初出茅庐,斩获了最佳女配角的奖项。
“我怀疑他们俩在……恋爱。”
乔樱一直相信第六感,只是往这个角度去想想,她的心都快要抑制不住地燃烧起来。
感觉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蒋情倒有别的看法,“这听起来没什么,但似乎演艺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事业上升期禁止谈恋爱,经纪公司大概率也不会允许秘密恋情曝光吧。”
“我不管那些,我是觉得很神奇,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哥他……他和段周北还不一样。”
乔樱有话直说:“他在家庭聚会里都没有对谁笑过几次,昨晚大秀刚开始,从意桢先上台,我竟然能看到他躲在角落里笑。”
“当然,我可能描述得不太对,不是躲,是他一个人坐在最后面,嘴角微微翘着。”
“情情,你能想象这对我而言有多可怕吗?!”
蒋情太懂她了,淡声:“你不要妖魔化。”
说着话,蒋情慢悠悠地逛到了另一家知名品牌的高跟鞋店,秉持着因缘际会的处事理念,她抬脚迈进去,视线来回扫过架子上的一双双鞋。
有细跟的,跟高的,皮面尖头的。
导购细致讲解,耐心推荐:“您可以看看最近上新的这几双,颜色和款式很衬您今天的穿搭,鞋底也设计流畅,走起来不会累脚。”
蒋情点头,“嗯,36.5或37的都可以。”
不多时,导购拿来两双鞋,俯身为她服务,“您可以先看一下这个花纹的,我再去给您取别的面料。”
那头,乔樱语音准备挂断语音,“情情你真是休假了,好好享受逛街购物吧,我现在要登机了。”
“好,等你——”
话意未尽,后半句话被旁边路过的女人没有礼貌的插进来,蒋情试鞋的动作停了,抬头往上看。
虽然是仰视的角度,但她面无表情。
她只对在乎的人有好脾气。
陈慕音穿着一双鞋底加厚的白靴子,长发编成两条鱼骨辫垂在背后,微挑着下巴。
完全是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做派。
与此同时,她不怀好意地笑,妄图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蒋情收起她那副见谁都瞧不起的模样。
“真是不巧,怎么逛个街也能碰到你这种人。”
蒋情内心无波无澜,甚至觉得她挖苦的方式有点令人无语,还是好心赏了她几个字。
“哪种人?”
“我是什么人?陈小姐又自诩是什么人?”
说话间,蒋情重新换好鞋,站起身。
陈慕音特别擅长盛气凌人,而蒋情似笑非笑,轻轻地蹙着眉,也不遑多让。
见状,陈慕音上前一步,显然还想再胡闹,门外拎着大包小包礼袋的保镖走进来,好言相劝:“慕音小姐,我们没有时间了,先生已经在催第三遍了。”
“知道啦!”她烦躁地冲保镖嚷嚷,临走时,还不忘转过身,不屑地睨蒋情一眼。
蒋情云淡风轻地回望。
她和这位陈姓大小姐的过节,还得追溯到和贺思澍结婚这件事情上,也是婚宴结束后的当晚,她才知道陈慕音和贺思澍是两家都认可的青梅竹马。
他们的背景和家庭氛围称得上旗鼓相当,所以陈慕音从小就有作为钦定的贺家联姻人选的自觉。
整个学生时代两个人同出同进,身边相熟的朋友都以为这样的形影不离要持续到结婚以后。
如果不是贺思澍异常执拗地要与她结婚,现在拥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机会的人,是养尊处优的慕音小姐,不是豪门世家看不过眼的无名画家。
休假的好心情被破坏,蒋情也失去了再接着逛的兴趣,缓了缓气息频率,拿包要走。
忽然一阵熟悉的浓香飘至鼻尖,看方向是刚刚陈慕音短暂待过的地方。
蒋情分辨不出,叫来那位导购,礼貌询问是哪一种类型的香水。
导购专业度很高,没多打听原因,只是对目标顾客有求必应,轻嗅着得出答案。
“脂粉味儿比较醇厚,闻起来像是牡丹和鸢尾花。”
“谢谢。”经典款的少女香就那些数量,导购寥寥几语,蒋情已轻易得知是何种品牌。
走出商场,蒋情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回忆这个味道她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
车子经过一段路,前方是步行街的十字路口,红绿灯长达一分多钟,停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广告大屏。
蒋情扭头盯着窗外,斑马线内侧人潮如织,不知道大屏播到了哪里,人群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她的思考被打断,视线跟随他们的尖叫声慢慢地移过去,连司机师傅都降下车窗,操着口方言问:“咋啦嘛这是?哇塞,乌泱泱的姑娘们。”
广告大屏比不上电视机的分辨率。
但蒋情还是看清楚了。
屏幕放映着小半段的纪录片,他穿着一身简约的黑红色赛车服,头盔一摘,头发颜色不是前些日子看到的亮色,纯黑的,发梢到脖颈都是湿漉漉的。
他刚从赛场跑完几圈,有镜头拍着,他勾起唇角,冲着记者们大大方方地微笑,主动提起比赛感受,“速度还可以,倒数第二圈的弯道过得有些着急。”
镜头逐渐拉近,段周北的脸以一种亲切的视角清晰呈现,他对着镜头观众挥手,然后肆意挑眉。
背后是车迷朋友们的大声呼喊:“段周北!段周北!啊啊啊啊啊!我们的21号!!”
“呜呜呜!勇往直前的21号选手!!!”
蒋情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下雨,除了那双吸引视线的眼睛以外,她其实不怎么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现在有点印象了。
绿灯亮起,司机师傅没关窗,踩油门前最后瞟了眼大屏幕上开始写镜头签的男人,啧啧称奇道:“小伙子开赛车的啊,挺帅的,都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
蒋情不置可否,和陈慕音碰面的阴霾却莫名其妙地一扫而空。
到了家,蒋情先把手里的本子归置到书房,又在网上叫了应季水果的外卖,等鲜果盘到达的这段时间,她翻开手账本的封面,记录了日期和天气。
写完以后,蒋情放下笔,走到厨房冲洗刀具和几个水果碗,碗底有水渍,她踮起脚在柜子里翻找厨房纸,余光不经意瞥见冰箱门边的便签。
短短几日。
字迹仿佛有了褪色的趋势。
蒋情怔然地看着,心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点儿酸疼,她抬手把便签撕下来。
她想起来了。
生理期那天,贺思澍晚上回了家,把她圈在怀里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不属于她的香水味,只是当时她肚子绞痛,头也晕乎乎的,没太在意。
不巧,味道是个有记忆点的东西,像是某种特殊的开关,没碰到还好,一旦触及到,所有的巧合便会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慢慢地严丝合缝。
其中有一点可以确定,贺思澍向来以集团的利益至上,不会愚蠢到和已经拒绝过的陈家再扯上关系。
蒋情没再纠结,她要听他亲口解释,于是她靠着墙壁,没头没尾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贺思澍,我手烫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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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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