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声，苏律回眼神微微一动，他抬手轻抚斗笠，撩起一点小角，从藏身处探出半个头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洞里钻进来的，衣服上有许多不知道从哪蹭上的灰和土，样子略显狼狈。
那人没带斗笠，倒是眼尖，一下子就望向苏律回所在的位置，苏律回也没躲，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一个猫猫祟祟站在门后，一个半只脚还卡在中控大楼外面。
相寻昼原本警惕十足，但看清了是谁后，便呲着个大牙对他笑了笑，将晾在外面的半条腿收回，故作轻松的将自己快速收拾了一下，说：“哎呀呀，这就是天意吗？”
苏律回嘴角微微上扬，他回道：“一半一半。”
既是天意，也属人为。
苏律回对于相寻昼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他刚才就认定那个船夫就是相寻昼，但是看他似乎是在处理什么任务，身边还有一群人，便非常识相地没开口。
但相寻昼既然出现在了天马街，就没有理由不来中控大楼，毕竟他和李杉的相处并不和谐，盟会说是和南十字各取所需，但其实却掌握了南十字许多把柄，苏律回不认为相寻昼想不到这一层，而相寻昼也不是个“寄人篱下”，听他人口令做事的人。
所以，他一定也非常迫切地找到与李杉制衡的筹码，而李杉的秘密，跟于欢的这座大楼脱不了干系。
相寻昼也没问苏律回来南水的原因，仿佛心知肚明一样。他看着苏律回隐在白纱后的眼睛，脚步不自觉迈向前。
柔光屏改良成的白纱自然垂落在苏律回纤长、细腻如白瓷的手上，如烟如雾，将苏律回的面容笼的影影绰绰，露出一段轮廓清绝的下颌，还有那只深褐色的眼眸，依旧明亮，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疏离，却比任何刻意的媚眼都勾人心魄。
相寻昼心跳的有点快，一个强烈的念头从他心里冒出：这要是红色的就好了。
如果能亲手摘下的话... ...
但苏律回没给他再遐想的机会，在相寻昼走过来的时候，自己就把斗笠摘了，相寻昼脚步微顿，有些无奈又有些遗憾地笑了笑。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九幽纱正在发出微弱的，不稳定的幽蓝光芒。他拿过苏律回手上的青冥笠，左右看了看，由衷赞许道：“不愧是我们的顶级修理师。”
他早知晓九幽纱其中的猫腻。
于欢将病毒芯片装进九幽纱里，进而侵染了青冥笠。盗取携带者的脑信号波动，同步到中控大楼的信息库里，背后之人再将干扰信号传输到携带者身上，造成夜市上之人，只能看见背后之人想让他们看见的景象。
至于背后之人，或许是李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隐瞒些什么，收集信号波又要做些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但是自己的想法，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这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是个大隐患。
相寻昼就算知道苏律回的本事，还是会担心苏律回被于欢的人算计，得亲自检查过才放心。
青冥笠和九幽纱从外表上看一如既往，但内部的程序已被篡改，无法再如实监控佩戴者的信息，只会将伪造好的数据传输出去。
苏律回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地，声音却略微高了点，他说：“时间紧迫，只能做到这样。”
相寻昼佩服地点了点头，随意地将斗笠往自己头上带，还散落了些五色花瓣，他眼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他说：“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做到的吗？教教我呗，下次我也搞一个。”
苏律回觉得这个动作简直和乌喻如出一辙，他没有回话，只是盯着相寻昼空荡荡的领口和万年不变的高领，说：“我看你也不需要。”
又接着道：“你的呢？”
“给别人了。”相寻昼语气委屈巴巴，想辩解些什么，又忍耐了些什么，听得苏律回很是新奇。
“乌喻？”苏律回猜相寻昼应该是帮助乌喻逃走了，这也说得通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聪明。”相寻昼他本想将斗笠还给苏律回，但瞥见苏律回有些疑惑且不设防的眼神，又改变了主意。
他与苏律回离的近了点，苏律回本能想往后躲，但还是克制住了，一点不退让的与相寻昼四目相对，直到两人鼻尖若即若离，相寻昼才轻声笑着说：“青冥笠对我们来说，有些多余。对他来说，刚刚好。”
苏律回却有些无心倾听，他盯着相寻昼的泪痣，目光微动，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呼之欲出。
他感觉这次见面，相寻昼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之前虽然也肆意，但与自己总是借着公事公办的理由，持有一定边界感。
这个边界感，也让苏律回决定缄口不言，不过问相寻昼的身份。
但现在，他明显感觉，相寻昼想越界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离开陌城少了些顾虑？还是因为...他不想装下去了？
“...你是怎么骗他当活靶子的？”天马街道，鱼龙混杂，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里就是个神秘的古玩夜市，正好撞上狂欢节，被各种营销噱头就骗过来凑个热闹，对于文玩知识可谓一窍不通。
九幽纱正好弥补了他们这点，大多数人依赖九幽纱带来的解析，也享受其带来的神秘，加之这是于欢的硬性要求，所以他们并不会想着说，要把这个玩意摘了。
但乌喻是明目张胆的违反于欢条例的，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一样，被当成偷渡者追捕，简直就是自己犯贱找的麻烦，实在是理所应当。
再说，苏律回观察警官对乌喻深恶痛绝的态度，大概率他前面还搞了些什么名堂，才让巡检司下全力搜捕。
相寻昼狡黠地笑了下，他说：“你觉得他们会利用数据库来搜查乌喻吗？”
苏律回想了想，说：“那要看他刚才究竟搞了些什么幺蛾子。”
“也没什么，就是当街偷了别人家一千五百年前的青瓷碟子…总共十二个。”
“… …那是很缺德了。”苏律回扶额，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策划的，不过他挺好奇，那碟子长什么样？
“叮！”的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电梯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便默契地往电梯里走。
苏律回见相寻昼如此的泰然自若，想着他应该是有其他的隐藏身份的办法，便没再开口。但相寻昼倒是先坦白了：“于欢不禁复制人。”
“因为所有的复制人在进入于欢的时候，都会被他们的信号波干扰，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他们的傀儡。”
“？”苏律回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伪装复制人？”
相寻昼将把自己脖子遮着严严实实的领子掀下一角，露出复制人专属的条形码，骄傲地说：“你看，如假包换。”
苏律回不得不承认，这个条形码真的不能再真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看见这个条形码出现在相寻昼身上，很不舒服。
他天天与复制人打交道，见过无数的条形码，都只把这个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标识如此的碍眼。
苏律回默不作声，将相寻昼的领子按了上去，一声不吭走开了。
“诶！等等我。”相寻昼眼里的笑意干涩了几分，追了上去。
还是不可跳过的交钱环节，守门人贱兮兮地笑容看得苏律回非常不爽，但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估计就是头上顶着得这个高科技和一直戴在手上的紫水晶手链了。
这手链据说是他亲生父母给的，但他不打算寻亲，所以没有什么犹豫的便将手链扔了过去。
相寻昼早早就掏了掏口袋，扔了一把钱进去。见苏律回摘下手链，脸色微变，他说：“这么好看的手链，说不要就不要了吗？好可惜啊。”
苏律回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他语气冷冷地说：“身外之物，无所谓可惜。”
前不久还渗人的眼睛，现在走近了看，不过是一朵朵相同的蔷薇花纹，层层叠叠，外加一些辅助科技，便迷了人眼。
电梯里有股血腥味，很难闻，沿着气味，苏律回和相寻昼不约而同地往上看了眼——这个电梯井上面有东西。
但两人也没逆万有引力，飞檐向上的能力，只能先记在心里，回头有余力了再说。
电梯里面没有任何按钮，但在两人进去后，便很快“咔嚓”地关上僵硬的门，然后猛地急降，速度快到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生怕入口的食物跑了。
苏律回感觉到极致的失重感，像是在坐跳楼机，他下意识地想抓住旁边的相寻昼，他怕他摔。
但手才抬到一半，便抓到了人。
只见相寻昼一脸关心地看着他，苏律回心里微微一动，摩挲了一下指间的衣角，却放手了。
“唔，这个电梯真有意思，好久没有体验过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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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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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螳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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