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呻吟着,像竭泽里的鱼张着合不上的嘴:“南丁格尔小姐,请结束我的痛苦……”
她用她年轻稚嫩的手,用她学来救人的医术,屠戮了他们。
她满身是血痛哭的时候,林秋深远在千里之外,毫无办法。在他无暇分身的时候,她停止了哭泣,崩塌了、重塑了信仰,新的血肉疯长。林秋深再见到她时,看见一张陌生的照镜子似的脸。
“当初是你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求我,告诉我,你牺牲你的儿子,让我也暂时放下我的小南丁格尔。”
林秋深回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后悔这种情绪,大概就是那时候,他后悔让南丁格尔学医,后悔给她注册ID「南丁格尔」。在她缩成一团在血泊里哭的时候,林秋深想如果当初随便把她丢给什么人养,她都不用经历那些。
“你一直躲着88不肯相见,拜托给我照顾。郝如焱,我欠你的吗?”
“最想治好人鱼症的人是你,送88上手术台的人是你,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南丁格尔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却说那就是他们的命。他们谁欠你的?”
林秋深平静地阐述,质问,然后缄默,郝如焱捂脸啜泣。
那时候,郝如焱捧着小花对他哭,系统给她的名号是「希望之花」,后来她抱着刚出生的88对他哭,88以先天显性人鱼症的形态出生,她产后抑郁崩溃一半身体极速衰老。
88被333教院和206教院共同养大,十四岁躺上手术台,十四岁后再也站不起来。郝如焱将他送给教院后再不肯见他,系统更改她的名号为「姜太后」。
郝如焱不想看到那个封号,对着海面扔掉手表,再没进过梦弧系统。
“002,人会长大、会老去、会绝望、会无力,最终会逃避。我老了,不再天真了,我们救不了所有人,”郝如焱看着自己的后代生出后代,看到痛苦在延续。她已经老到不会相信奇迹了。
“不要放弃哦,不要被这个世界的症结杀死”,李暮里真切地意识到世界上有一个南丁格尔多么可贵。
南丁格尔小姐,“提灯女神”,“破门者”,120号执行官,那些医治这个世界的人让症结减轻。还没有治愈但总会治愈,会有办法,也许在过去,也许在未来。
李暮里是个病人,现在学着做医生。回不到过去,到不了未来的「蝴蝶」学着操刀,减轻这个世界现在的症结。
“我不要奇迹,现在就想要央金兰泽。郝媎媎觉得勉强也没关系,我还可以抢亲,”李暮里不觉得谁能抢过他,学学X特区,打着神的旗号硬要。
“作为主神的最后一只蝴蝶,我抢就是神抢,我要就是神要。”
李暮里收杆,任鱼在钩上东拉西拽,杆一甩还是手到擒来,“奇迹不奇迹个人说了不算,神给的奇迹够多了,二位活着也是奇迹。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救人是奇迹的延续,救不了一群,我还救不了一个吗,救得了一个,怎么就不能救两个、三个、一群。
灾病来临的时候都不希望自己是受难的那一个,可以得救的时候总希望自己是能被拯救的其中之一。努努力,其中之二,其中之三,也许把自己也救了呢。”
李暮里把第二条鱼收进桶里,再次挂饵甩钩,“郝媎媎别哭。原本是我该愁的事,让您替我哭,我还不起。”
郝如焱用手帕抹干泪水,掏出羊脂油抹在枯槁的脸上。
“尊敬的002和顾问先生,请你们也考虑女人们的处境。人类依靠女性的线粒体完成稳定的传宗接代,从地下城出来的男性早在漫长历史演化中失去了Y染色体。
虽然依旧有雌雄之分,但男性的基因已经无法突变,不能给繁衍出的后代补充对抗外界的良性变数。这个世界大部分由女性扛起,繁育和劳动,保护畸变的男性。我们尽力在维持生命运转的秩序。
一个央金兰泽不足为道,顾问先生想要就带走。
但我更想顾问先生救更多的央金兰泽,减轻女人的负担,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李暮里震惊,“Y染色体消失了?那我为什么还有?”
李暮里问出口时已经明白了答案,读题即是解题,因为蝴蝶病症,蝴蝶病症的主要特征就是以保命为目的的突变。主神创造亚当2.0时对Y染色体做了大改动。
“「蝴蝶」的突变太不稳定,南丁格尔一度想过用「蝴蝶」的基因改编现有人类的基因。和X特区一样,都失败了。”主神的基因密码无法破译,「蝴蝶」的基因在普通人身上只会造成更严重的畸变,死状惨然。
“唉”,李暮里叹气,自己果然是害虫。
“郝媎媎,基因上我帮不上忙,但是近海的水产市场我还有办法帮一帮。”
李暮里打算让999 教院将近海珍珠族各家的珍珠囤聚起来,由教院控制市场投放量。物以稀为贵,求着人家买还是因为不够贵,贵到极致的东西总有人上赶着拿来标榜自己。这就叫奢侈品。
“囤货居奇?”郝如焱想不到他一个官面上的人想出这种奸商的办法。
999教院以统一的进价囤聚大部分珍珠,加工之后投放市场。原料不占大头,手工费是差价来源。
“钱都让教院赚了,我们只能拿进价,这根本不算好主意。”郝如焱觉得他这笔生意不诚心,开玩笑。
“郝媎媎,教院全方位把控珍珠数量,只有你们手中留存一小部分。如果有人不想要教院的款式找你们购买原珠,是不是更贵,自留款的噱头是不是更响?”
“这倒是”,但给的还是太少了。
李暮里收杆,将第三条鱼收进水桶。
“教院每年都采购各家的珍珠,根据每年的珍珠产量调整价格,对珍珠族人调控补贴力度,旱涝保收”,说到底是针对性扶贫政策,不仅找理由给钱,还不用珍珠族人自己找营销渠道,“只做源头工厂,其他的不需要你们操心。”
郝如焱立马算明白这笔账,实际上是把各家散着赚的钱集中起来平均到各家,教院再给一定的贴补。缩小收入差距。不能保证大富大贵,但是稳定,温饱不愁。
但这是基本的,如果连温饱都做不到,这笔生意的前提都没有。郝如焱老了但还没傻。
“作为和教院合作的厂牌,教院会配备相应的员工福利,各家可享有基础医保和专属药品折扣。”
郝如焱觉得这笔生意有的谈,医保是废土上最有诱惑力的条件。
“这还差不多。”郝如焱拢一拢脸上的轻纱,若有所思。
天彻底黑了,塔台上的巡航灯亮起,王源阔和扫把星各提着两盏马灯过来。
“你回去和郝烜雨谈谈,”林秋深接过一盏灯,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小红花胸针,“小花,我欺负她不合适。”
郝如焱接过胸针别住头纱,“哦,欺负我没完还想欺负我女儿,想得美。”
郝如焱问李暮里,“好看吗?”
“好看,像我梦里见过的仙女。”
郝如焱开心起来,在几点如豆的灯火中扬起双臂跳一支古老的舞。她孕育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族人,如地母般包容慈悲。
她是小花、是族长、是母亲,是她自己郝如焱。
又过一天,婚宴没取消,郝烜雨娶另外的人做小十郎。李暮里受邀参加婚宴,鸿门宴爆改庆功宴。
三十多岁的郝烜雨看着族人们载歌载舞,将李暮里带来的酒一碗接一碗送入口中。李暮里从她脸上能看到郝如焱曾经的样子。
江莎娅从熬煮整头羊骨架的大锅里割下剔骨肉端给李暮里,然后依偎在九郎身边。只有在寨子里,嫁过人的男人才能把黑纱掀开。九郎是个温润寡言的男人,江莎娅的性格更贴近郝烜雨。
“顾问,金家做的不是珍珠生意。”郝烜雨半醉半醒间透漏金家的消息。
“蛊家到百家,她们原先不是珍珠族人,从内陆来的。”郝烜雨伸手抚摸小十郎的面庞,“她们吃的东西不一样,没有人得人鱼症。”
李暮里从这几句话里咂摸出滋味,“族长对各家都了解?”
“我的族人我当然了解。”十郎给郝烜雨重新斟酒,跪坐在她脚边双手奉上。
“金家向郝家寻求庇佑,她们老家主交代过蛊金珠的来头。保密原因不能说太多。”郝烜雨只透露一句关键信息,“蛊金珠只有成双成对才有效果,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
婚宴散场,李暮里接过九郎送来的伴手礼坐进林秋深的越野车,脑子里还在思索郝烜雨的话。
回到家,李暮里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和三只四脚兽玩,手里的弹力球砸到地板上反复击中墙上的一个点再弹回李暮里手中。三个小脑袋追着球的诡轨迹左右摇摆,尝试打断这无限循环。
茶几上几颗被剖开的蛊金珠,败珠里是死掉的幼虫,成珠里是完成变态的甲壳虫。从珍珠内部看能看到一两个透气孔,极细的通道,到最外面被一层薄薄的的金色珍珠质包裹。
幼虫和成虫的喙都极其坚硬,幼虫以水中浮游生物为食,啃珍珠是为了扩大生长空间,成虫则完全以珍珠质为食。理论上,这种虫最后可以咬破珍珠逃走。
请不要被这个世界的症结打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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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持锤破门的提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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