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漾喜欢他的眼神,很久以前她似乎经常面对这种眼神,有一个人经常用狂热的贪婪眼神日复一日盯着她。林晚漾只记得那双黑色的眼睛,记不起它们镶嵌在谁的眼眶里。
哈,无聊的伤神记忆。
林晚漾挥挥手,挥散过往,她不纠结任何事。她引导李暮里到一个乞丐面前,「这招叫驯狗,巴浦洛夫的狗听到敲碗的声音习惯性舔空碗,你驯服的狗将会条件反射般舔舐主人的手。」
李暮里给瘸腿乞丐一杯水和一块馒头,告知乞丐明天到离今天这个地方十米的位置,他会继续送上吃的。不出一周,瘸腿乞丐自觉挪动十米等待水和馒头。
「让人类不知不觉地服从很简单,一定要选对病人。生病的人类最容易操控,把自己变成上瘾药片吧,我的小徒弟~」
人有心,心会不断产生病症,心病不可能完全治愈,于是人类寻找各种缓解之道。林晚漾善于心病缓解之道却不是为了帮助人类,而是为了代替原有病症成为新的病症,如同上瘾药物欣赏人类离不开自己时的戒断反应。
「这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病人,却永远缺少良医,因为良医一定会累死。小鬼头,看你抿起的嘴唇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拯救谁,他们靠近你就会感到眩晕的幸福,想亲吻你就像渴望舔舐药片。
我的小宝贝儿,游戏会一直升级。」
六岁时的李暮里身后游动着九条狐狸尾巴,喜欢掏出人心观赏的狐狸媚笑着给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代言人打开新世界的钥匙。
……
千金郎咬着金饼和浑身裹床单的李暮里蹲在茶礼街角落烤火,“茶园起火,报损十几箱茶叶。往年是耗子,蛀虫,今年送给执政官的高级货丢了就成了火灾,呵呵,这些蠹虫花样就没新鲜的。”
李暮里想起师父的话垂下头:“……”
“大人,还是您棋高一招!”千金郎看不到被单底下一个孩子的崩溃。
「刚看到肮脏世界的冰山一角就垂头丧气,别忘了你的目的。」
李暮里站起身离开茶礼街,脚边湿漉漉的老鼠乱窜,阴气沉沉的巷道目送他小而严实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回到堆区后李暮里坐在家门前的楼梯上发呆,小雨淋湿了小孩,林晚漾又唱起歌。
雨水顺着低垂的睫毛流下来,小孩的世界崩塌成另一副模样和污浊的雨水一起染脏了眼睛。李暮里对现在的生活感到不满,孩子的身份处处受限,对长大后的世界也没有向往。真糟糕啊,他想。
“小暮,怎么坐在这里?”沈别山从田里回来,撑着伞站在孙子面前,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打田鼠的尾巴。
“吱吱吱”,田鼠半死不活地挣扎。李暮里抹掉脸上的水抬头看奶奶,老人家的花雨伞撑住了乌云留给他一片干净的天。
“奶奶!呜!”李暮里抱着奶奶的腿呜咽。
“哎呦,回来了回来了,奶奶没事的。”沈别山递给孙子田鼠,李暮里拎着田鼠牵上沈别山的手一起进屋。
祖孙俩在集装箱屋里喝热汤,沈别山问起孙子最近玩什么,李暮里脑中闪过茶礼街的踩线货商人和乞丐,他摇摇头说想早点去学校读书。沈别山赞许他想读书的想法,帮他办了入学,李暮里上学后瞒着沈别山行动的时间越来越多。
沈别山会不知道吗?差一点坐上废土军委会委员长之位的人,侦查能力没有因为衰老退步,李暮里在干什么她清楚七分,剩下三分疑惑李暮里从哪里学的?唯一的解释是李暮里的来处——特区。特区孵化的这批孩子非是凡辈,李暮里本事不小,若不好好引导会酿成大祸。
沈别山推测特区交给军区的这批孩子和废土治理有关,沉了沉心思:教他做人还是教他做官?
……
李暮里:“又输光了,姑奶奶你不教我赢吗?”
林晚漾每次都要看李暮里把筹码输光,「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你赢钱,赌场是洗白流水的绝佳场地,来这里得先把赌瘾戒了。你先玩,不着急,赌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输,而是赢,一旦你赢了三观就此改变。
乖宝贝儿,输一点都不可怕,熟悉它习惯它,它会让着你走。你在去赢的路上,你其实从来都不会输。」
李暮里:“可我确实输光了。”
「你要的收益是花不了的货币吗?」
李暮里:“不是。”
林晚漾的狐狸尾巴在李暮里身上挠痒,「哼,我不是说了吗,赌场是帮你洗白的地方,清楚你要的收益,输赢是收益转换的手段。想赚钱第一步就要克服损失厌恶,无失无得。赌局一旦开始,不惜一切成为最大赢家,愿赌服输直至筹码归零。」
“损失厌恶?”
「没错。知道农区为什么不如渔区经济交流频繁吗?」
李暮里摇摇头。
「赚废土人类的钱简单的就像从地上摸一把灰。人们把人生这场结局必死的游戏玩成了统一主线,在固定的年龄阶段做固定的事,于是产生了集中式的需求。你在固定的目标客户面前供给就一定能做他们的生意,这是普通客户。
更能让你赚钱的是那些没能走统一主线的客户,他们认为自己损失了正常人生活,从众心理让人觉得和其他人一样就是安全的,损失厌恶又让他们花费更多的精力回到统一主线。渔区医院和贷款公司狼狈为奸,医院虚假医疗,贷款公司低门槛引诱,催债时横行霸道,他们握住了客户们保持正常的心理,不健康的身体和低门槛的贷款机会以及被严重干扰的生活秩序变成了他们的损失的正常。
人类的基因中刻满了对损失的厌恶,对于可能获得的东西人们可以当浮云,但对已有却将要损失的东西,人们会尽可能将其留住,哪怕为为此付出更多。
什么是正常?大多人都做的事就一定正常?经济和人类心理分不开,人们对于损失的敏感程度远超过对于同等价值收益的感受。小到超市会员注册即送积分、游戏充值抽奖,大到执行者的生命买断制,都有赋予初始权益,激活损失厌恶的影子。而人们又习惯把沉没成本投入风险分析决策,以至于在看似安全的路径上糊里糊涂地走到尽头。」
李暮里听得一愣,“连主神的代表也逃不开?”
「哼~主神更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们挥挥手给普通人一些权利,再利用前置条件收回一部分人的权利,于是被前置条件筛出去的那部分会拼了命的靠近拥有特权的那部分人,他们嫉妒自己的同族,仍然对主神感恩戴德。好玩吧?」
“好玩……吧。”李暮里若有所思。
「好玩就多玩。」
……
林晚漾教李暮里心理操控和商业手段,沈别山教他救死扶伤,暗地里还教些保命的反击招式。李暮里鼻青脸肿回家时沈别山问他“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
“干得不错!一会儿道歉的时候诚恳一点。”
“好!”
沈别山出身军区,原则是认错可以,打架不能输,对方必须比自己挨得惨。李暮里下手只疼不伤,认错态度良好。事后沈别山和李暮里打商量,两人配合唱红白脸给找上门的人道歉。
李暮里越长大越明白奶奶无条件向着自己,只要自己不干浑事儿,奶奶舍不得打。但他肯定干浑事儿,混黑街不可能干净,师父教他黑白拌匀了做事,他是驯狗的恶棍也是救人于水火的白骑士。
「老太太教给你没用的善心。」
李暮里手里切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牌,“不会没用的,药里面加点糖,病人更爱喝。”
林晚漾打量十二岁的小徒弟,李暮里脸上戴着自己做的木头面具,虽然还是少年但身条已经丰盈,比其他拉长期的人类男性好看多了。
「小鬼头……长大了更要注意安全,自己藏好。」
“姑奶奶你不管我了?”
「姑奶奶要去做一件事,做成了连你奶奶的病情一起解决。」
“做不成呢?”
「说明还不到时候。输一把不是满盘皆输,还能再来几把。」
林晚漾教给李暮里的经验是:没有一出生都会的人,只有出丑多了有经验的人。李暮里没脸没皮,帅不过三秒是家常便饭,长此以往愈加抽象。他游走于荒野与茶礼街,对于系统里发生的事只听少关注,那一年系统内爆发大规模虫疫,之后林晚漾陷入沉睡。李暮里以为林晚漾因此受到影响,试了各种办法仍然唤不醒她,低迷了半个月。
“小暮,有心事啊?”沈别山递半个小西瓜和一根旧铁勺给坐在门前阶梯上的小孙子,老气的碎花裙和不停摇的蒲扇驱走吵闹、黏糊又烦躁的暑气。
“奶奶最近有不舒服吗?”李暮里单手接过瓜起身扶着沈别山上到二楼,两人在丝瓜藤底下歇着。
沈别山坐藤椅上指挥李暮里打开录音机,“好很多,每天都去地里薅野草,采了好多蛇莓都被我吃光了,没给你留,嘿嘿。”
李暮里习惯奶奶老顽童似的,“您还不如别告诉我,馋得我流口水。”录音机咿咿呀呀唱起来,他挪旧布做的露营椅到沈别山旁边听着戏吃瓜午睡。一睁眼到了傍晚,脸上盖了草帽,惊醒后跳起来跑到栅栏边看到沈别山在楼下给堆区的小孩讲故事才放下心。
“小暮,醒了?”
李暮里揉揉眼睛,“醒了。”
“散散步吹吹风,过夏天去买碗冰吃。今天的冰车要来了,带他们一起去吧。”
李暮里“哦”一声领着五六岁的孩子买食用冰碗,买完就催他们赶紧给沈别山送一碗回去。李暮里目送他们离开就掉头往大巴车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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