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一夜之间找回了他们曾经的记忆,礼物和祝福如野草般蔓生,带点虚假的惋惜。他们总是说幸好我的父母生了两个孩子,兄长太过优秀,但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好好培养也能成大器。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我为雏鹰而非蠕虫。
母亲在一次照顾完哥哥后,抱着我号咷大哭。她说,要是出事的是我,她可想不到要怎么办,往后余生只怕用泪洗脸。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我一直是她最爱的那个孩子。她不敢想象失去我的后果。
我假装没有看见哥哥在黑暗中无声流泪的眼睛,回抱面前这个逐渐枯萎的女人,安慰性拍了拍她的瘦削突骨的后背。
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瘦了,已经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像年轻一样轻而易举抬起腿举过头顶。僵硬顺从的木偶从根开始异化为朽木,被时光和俗事拖着磨损,又落于灰烬。
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不是错觉,未来告诉我,过不了多久母亲就化作风离我而去。我拉不住她,她在我手里散作一把烟;我救不了她,我无法救任何人。
我们维持着表面的那种平衡。可渐渐的,哥哥的存在成了一个阻碍。父亲提到他时总是会跑到酒馆喝酒消愁,大肆宣扬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易,为家庭的付出。酒饱饭足后,他甚至带着私心,与母亲悄悄商量着,要再来一个孩子。
无论多少次,母亲都摇头拒绝。她有要紧之事要做。每日她都要贴身替哥哥擦拭几乎不移动的身体,给他喂炖了许久的白粥,从微微张开的一半的嘴里用芦苇杆递进去。给他念近日发生的新闻,揣摩他今日的情绪。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他们安排过仆人。可哥哥不愿意,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这副软弱模样。他用那唯一能眨动的眼睛愤怒地注视着。我能看出他眼睛后边的死寂。死吧死吧,我其实也不在意他能不能活。但是母亲的祈祷还是让我跟着跟随。这个家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
她被哥哥完全限制住了。一年两年三年,受苦的是母亲,她太爱自己的孩子了。恨不得受伤的是她自己,所有的苦她代孩子受过。
有次她崩溃大哭,蹲在地上以手掩面。啜泣着和我说,她想起哥哥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剧院的光打在他身上汇成了最亮的一条河。那时可是有无数女孩想着和他共进晚餐,哪像现在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语毕,她翻出枕头,抖着自己的手,干哭两声,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她找到假寐的哥哥身边,狠下心,想要闷死他。我当然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我抱着她,把她拦了下来。
她情绪激烈,反抗着,用嘶哑的声音询问我,到底是不是真正为哥哥好?我不言语,我们之间心知肚明,哥哥一死,她也会随哥哥而去。
母亲的陪嫁女仆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在我们的劝阻下,母亲松开了手里的枕头。我松手的那一刻,她立刻卸掉所有力气,跪倒在地,散着凌乱的头发,捶地痛哭。
我知道,她的勇气已消耗殆尽,而且她终究还是把这个想法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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