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说完,张开了嘴。上唇的那两颗门牙果然落了,露出个血红色的豁口来。他脸上也都是青紫的,
“要死的,打脸都好,怎么把大爷的牙给打掉了。”给她看了看,武平就赶紧闭上嘴,苦哈哈地哭诉道,“弄得我说话漏风,咬字都不清楚了。”
他这样,是有些惨。
想想这十几年,一直都是他在护着她,拓跋继顿时觉得歉疚无比,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哎,咱们弟兄,说啥呢?”武平不高兴地拿拳头半捶了她一下,打完,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哎呦喂,我的手。”
“你不要动。”拓跋继哭笑不得地忙按住他,“我听带我过来的人说,原先有几个婢女服侍你的,你却不要,都推辞掉了,这是为何?”
“哎呀,这不是,我是个贱骨头,生得糙,哪里要人服侍。”武平哼了两声,又叹道,“而且,我看那过来的婢女,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中原人,如今汉人与胡人打得厉害,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和胡人沾关系沾狠了,可是得吃亏的。”
拓跋继暗自点头,但她似乎流有一半的胡人血脉,想要和那女子摘清关系也是不得的。
“不说这些,你用饭了么?”
武平撇嘴,“哪儿能啊,你看我这样,动一动浑身都碎了似的,我让那些人把粥放在那儿了,本想自己用的,但够了半天,都够不到。”
说着,他伸长了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崔继啊,你能不能帮长兄一个忙,给我喂口饭啊。”
“自然可以。”拓跋继想也没想,当即答应下来,随手端过一旁的粳米粥后,便坐到他跟前,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张嘴。”
“啊……”武平听话地张开嘴,就着勺子吃下东西。
边吃边咂嘴,叹说,“那女子待咱们还不错么,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从未吃过。”
“这是粳米粥。”拓跋继好心地给他解释,不时替他将嘴边粘着的饭粒擦掉。
武平被她的动作弄得脸上通红,直望见她灯火下幽静秀美的脸,一不留神就吃呛住了。
红着脸一边咳嗽一边说话掩饰,“咳……崔继你懂得怪多啊。这什么粳米,看色泽该是士族才能吃上的东西吧,你咋知道的?”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时就吃这个。”拓跋继随口说完,赶紧替他拍背顺气,同时无奈道,“你吃个粥竟然还能呛成这样,可不怪过去抓促织常被野狗咬了。”
武平弯着腰还不忘辩驳,“嘿,崔继你这小没良心的,你长兄还不是为了给你买笔墨纸砚!你说说,大娘怎么就那么死心眼,非要你去私塾?那帮鳖犊子,简直欺人太甚,你看看你不过上了几年学堂,就又摔又偷弄走你多少笔砚!”
说到这,武平就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都是伤了,抡起拳头气道,“再遇到那帮子人,看大爷不踢死他们!”
话落,又牵到伤口了,疼得他脸上又是一阵扭曲。
拓跋继被他滑稽的模样逗乐了,端着碗无奈笑道,“你再不吃我就走了,你就等着饿死以后再找他们算账吧。”
“哎,小兔崽子你可算是笑了。”武平却没理她的威胁,憨厚黝黑的脸上只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望见她不解的眼神,叹笑道,“方才你自进来时就拉着一张脸,如今总算是笑了。你这小兔崽子,虽说打架不怎么样,难得生就一张好看的脸,可不能糟蹋了,就该常笑笑才是。”
四周一片幽静,石笼供着的灯火下,他望过来的眼神太过专注,都能在他的眸光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拓跋继莫名觉得心上跳了一下,心口闷得厉害,她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刚要说什么,外间门“吱呀”一声开了,猗卢手里提着一盏落莲沓灯站在门口,对她轻轻道,“小公子,夜深了,姑娘让我唤您回房,明日她有话要对您说。”
夜深?
拓跋继望一眼竹窗外被霞光罩满的院落,眉头沉了沉。
“这位武公子伤得过重,身边却未有一人看护,到底不好,且他到此时还未用饭,我……”
她话未说完,猗卢便笑着打断她,“小公子放心,姑娘已经着人照顾武公子了。”
话落,她向身后摇摇手,一群身着夹袖鲜卑服的侍女登时捧着盥洗之物鱼贯而入。
“小公子,这里交予她们便是,还请小公子与奴婢回去房中歇息。”
拓跋继皱皱眉,终究没说什么,唤过来一个侍女,将手里的粥搁到她手里,歉意地起身对武平道,“对不住,你的伤……”
“没事儿没事儿,你先回吧,我养几天就好了呢。”武平不在意地摆手,对她傻笑两下,“小兔崽子,你长兄我可是泥巴里头滚大的,这些小伤玩儿似的,走吧走吧,明儿过来看我时,记得给我带些好吃的啊。”
“嗯。”拓跋继轻声答应下来,慢慢走到猗卢身边,回头又望了一眼身后的武平。
恰巧对上了他有些痴缠的眼神,霎时一怔,更不自在了,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就随着猗卢离开了。
清净的小径上,拓跋继还在想方才武平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意猗卢就凑了过来,一脸的纠结,好一时,方对她道,“小公子,龙阳之好是不好的。”
“什么?”拓跋继被她说得怔住了,见她欲言又止地回头指了指武平所在的方向,才知道她说得是武平的事,顿时不知如何言语。
她和武平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只是她一直是做男子打扮的,难道武平当真是有龙阳之好?
正琢磨着,身旁的猗卢忽然住了脚步,对前方颔首,恭敬行礼道,“小姐。”
她抬首,就见路的尽头站着她那喜怒无常的好姐姐。
一个时辰不到,她竟然又换了一套衣裳。
这次是华丽的仕女服,虽样式简单,衣裳下摆的地方却绣了好些展翅待飞的鸟儿。
勾喙灰羽,不像是凤凰,倒像是海东青。
“劳顿一日,你先下去吧。”她盯着她的衣裳发怔,就听面前女子冷淡地吩咐猗卢。
“是。”猗卢躬身恭敬答,临行时,还好心地将手中的莲灯递到她手里,谆谆嘱咐道,“小公子,天黑路滑,您可得好生顾看着,别让咱家主子跌了。”
“……”
好么,原来她是替别人做嫁衣了。
拓跋继被她这一席话噎得够呛,想摇头不干抬首看见猗卢颇为忧心的模样,还是慢慢点头,“知晓了,猗卢你也去歇息吧。”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猗卢低首,又行了礼方才离开。
留下拓跋继一个人,和对面冷冷淡淡用看死人眼神看她的姐姐,默默伫立着。
“天晚了,你有何事?”良久,还是拓跋继先撑不住,暗地跺了一下自己已经麻木了的脚,出声道。
对面神色冷淡的人依旧是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她,“你唤你娘亲,也是你啊你的?”
“自然不是……”拓跋继摇首,对上她冷淡的目光,霎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但随即又抵触地皱眉,“你是想让我唤你姐姐?”
“按照礼数,的确是这样。”
“可我不想叫。”
对面女子望她的眼神一下凌厉起来,“缘故呢?”
“我不想就是不想,没什么缘故。”
晚霞散了,月光也慢慢洒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拓跋继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更不想和她争论什么,遂摊手淡淡看她道,“你就是把我的嘴撕烂,我也不想叫一个随意凌虐幼妹的人为姐姐。”
她的立意清晰立场极其坚定,让对面女子怔住了。
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望了许久,才轻叹一声,“拓跋嫡系,许是只剩你我了……但是,你我俱为女子。”
“嗯,所以呢?”拓跋继不以为意,她娘说过她们家只是落魄贵族,只剩两个女子就剩两个女子喽,反正又不是有皇位等着继承。
“所以,你我之中必有一人要领军带兵。既然你的母亲将你做男子打扮,想必,也该是有这个觉悟的。”面前女子望着她,淡淡道,“更所以,你明日便随我学武功与兵法谋略,若是有所成,一年后再教你阴阳谶纬之学。”
这是什么逻辑!
拓跋继皱眉,“我还要送东西到陇塞,没闲功夫和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可由不得你。”闻言,面前女子顿时冷笑一声,眨眼之间飞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点了穴就又把她往屋里带。
几次三番被这样对待,拓跋继禁不住怒气,冲她冷道,“你又做什么!”
“带你去宫刑。”抓着她的女子低头对她绽了一抹不阴不阳的笑,“这样你与你断袖相好的行事时也方便些。”
她又不是男人,哪里来的宫刑!
拓跋继又惊又疑,忙挣扎着要逃开她的束缚,“你说什——”
话音还没落,就听“砰”一声,抓着她的人随手推开一个房门,将她丢到房中的软榻上。
“这屋子屏风后有玉池,水常年着温,你自己过去洗浴,池壁上有你的衣裳,洗完哪儿也别去就在这睡下吧,这宅子暂时还没有一间能供崔继小公子卧下的屋子。”
似笑非笑地与她说完这些话,她便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留拓跋继一个人摸摸被摔得巨疼的臀,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不雅地默默吐了几下舌头。
“哼,你就是摔死我,我就是不叫你姐姐,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还是没骨气地捂着臀从榻上爬起来,如她所说,向身后的屏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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