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鸡蛋卷切好后分别装在了两个瓷白的长方盘子里,淡黄色的小方块配合着柔和的白光,通体散发着一种柔软可口的感觉。
鹿鸣将品相较好的一份放到了奚忘面前。
随着盘子一声轻轻的哒,鹿鸣小声提醒着看平板的奚忘道:“奚阿姨,已经做好了。”
“好。”奚忘点了下头,在看完段落的最后一句后放下了手里的平板。
那黑色的缎子裹着银色的刀叉,优雅的划出一道道流光。
随后,她贝齿轻启,面无表情的咬下了第一口温热的鸡蛋卷。
尽管是在用餐期间,鹿鸣发现奚忘的手上也还带着手套,她想起王姨说过的奚阿姨有洁癖。
其实这手套于她而言不止是一个装饰性物件,而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吧。
鹿鸣偷偷的心里想着,默不作声的咬着鸡蛋卷。
她就坐在奚忘的对面,尽可能弱化着自己的存在。
“口感有待改进。”奚忘嗓音淡淡的讲道。
鹿鸣听到奚忘的评价,惶恐又沮丧。
她看着盘子里自己最拿手的鸡蛋卷,不敢把这种情感表露出来,只乖巧的点了下头,“我会改进的。”
奚忘抬眼看了鹿鸣一眼,小姑娘将情绪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奚忘一眼看了出来。
她又道:“以后饿了,让家里的佣人来做。”
鹿鸣这次没有回答奚忘。
她自力更生惯了,有时候甚至还会视做一顿美味的午餐为乐趣。
“有什么问题?”
奚忘的声音蓦的响起,听起来比方才还冷了几分。
鹿鸣登时心跳如擂鼓,低着头支吾道:“没有……我……”
奚忘:“不是对你说话。”
鹿鸣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才发现奚忘的左耳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蓝牙耳机。
一侧长发被别到了耳后,露出小半张清冷寒凉的脸。
“你说。”奚忘对电话那头的人讲道。
鹿鸣稍稍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竟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她回想着刚才奚忘那低沉的嗓音,庆幸方才没有说出那个忤逆她的想法。
“然后呢?”
奚忘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却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面色沉了几分。
鹿鸣偷觑着眼球轻轻颤动着,逃也似的被这迫人的气势吓跑了。
她不知道对面的人还站不站的住,反正她倒是有些腿软了。要不是还有凳子撑着,她怕是要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奚忘的气势越来越强,鹿鸣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就有些不合适了,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端起自己的那盘鸡蛋卷,微微颔首道:“奚阿姨,我上楼去吃了。”
没等奚忘回答,鹿鸣就转身离开了。
奚忘:“等等。”
鹿鸣只当做奚忘是在跟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什么,没有迟疑的继续走着。
“鹿鸣。”
却不想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奚忘的声音冰凉,仿佛还有些不耐。
鹿鸣心登时便漏跳了一拍,她猛地停住了脚,回身看向了奚忘。
那未知的恐惧在鹿鸣心里蔓延,放在碟子上的刀叉发出细微的响动。
明明刚才刚对自己说了不要忤逆她,下一秒自己就犯了忌讳。
“拿去。”
奚忘看着面前这小姑娘又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语气和缓了些,径直将自己手边放着的两瓶酸奶推给了她一瓶。
放在冷藏室刚拿出来的酸奶沾着空气凝结的水珠,鹿鸣接过来,冰冰凉凉的糊满了她的手心。
奚忘的关怀来的猝不及防,鹿鸣在获得前所未有的庆幸的同时,夹缝中还生出了一丝甜意。
鹿鸣:“谢谢。”
“是,你继续。”
奚忘没有回答鹿鸣,又回到了她的通话中。
鹿鸣将酸奶捧在手心,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随着与奚忘距离的拉远而变得渐渐平静。
她绝对想不到身后的奚忘抬起了她的眸子,一路注视着自己这个小小的背影。
夕阳透过一侧的落地窗洋洋洒洒的铺满了餐厅前的走廊,纯白的裙子摇曳着消失在了尽头。
奚忘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下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绝对不会了。”王蔓言道,“我检讨,是我今天疏忽了。我也没有想到那群人速度这么快,要不是你今天把那小孩亲自带出来,谁能知道路家还有这一号人?谁能把她的身世扒得底朝天?你家这小孩啊,今天可是真的要了我们的命了。”
奚忘扯了下唇角,反问道:“难道我养你们是为了吃白饭的吗?”
王蔓言吃了一瘪,调侃道:“这就开始护犊子了?”
奚忘切了一小块鸡蛋卷细细嚼着,没有搭理王蔓言。
王蔓言也知道自己这个调侃不会得到奚忘的回应,又追问道:“我是真的很好奇,我看你们家谁都跟她没有交情啊,怎么就能让你领回家了?你难道跟她妈妈有什么秘密交情?还是你认识她那个早死的爹?……是不是前几年你回国被什么事情搁置了谈判那回?我就觉得那时候事有蹊跷!你……”
“蔓言。”奚忘声音多了几分警告。
王蔓言心里立刻一紧,天马行空的猜测被应声斩断。
并不是所有事情的开始都要有前因。
在今天之前,奚忘的确不认识这个叫鹿鸣的孩子,甚至连她不姓“路”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那一刻碰巧看到了东外厅的监控。
机缘巧合,仅此而已。
“奚忘,既然你已经把人家从路家接了过来,要不顺便把监护权也要过来算了,借着老爷子名落到你名下。我想路家那鸡贼的两口子肯定是愿意卖你这个人情的。”王蔓言提议道。
“入户的事情再说。”奚忘回绝了。
她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再说?难道你还要把这孩子送回路家不成?这可不成,你难道没看到路家这两口子多么不是人吗!”王蔓言抗议,“我儿子要是被他们这样虐待,我就算是死,也要从地里爬出来找他们算账的!”
奚忘听到王蔓言这番话,漆黑的眼瞳沉了几分,似有暗潮汹涌。
“你要既然要养这个孩子,一定要把她的抚养权拿到手的。这样柳家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拿这个非奚家户籍的孩子来做文章。你这样子不是给柳家留了一个把柄?”王蔓言托起了下巴,苦恼的猜测着,“你在担心老爷子吗?他不会不同意的吧?他向来喜欢小孩子,我儿子他都爱的不得了,这孩子也一定没问题的。”
“如果从咱们这边看来……这个时候把这孩子落入奚家户籍,她的确会被迫卷入这场争端。但是对于你来说,她今天多少都已经被卷进来了,你应该也不会在乎的吧……”
奚忘听到王蔓言这番推理,眉间隐有不满。
她抬手按了一下蓝牙耳机,单方面挂断了电话,起身朝三楼书房走去。
就在奚忘将书房门关上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王蔓言:懂了,你在乎。】
奚忘淡淡扫了一眼这句话,面无表情的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
夕阳西下,夜悄无声息的吞噬了世界,半弯月牙挂在漆黑的夜幕上。
奚忘关上电脑稍微阖了阖眼,起身下了楼。
她借着月光走到了位于一楼的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柔白光从窗户落进书房,洒下一片安静祥和。
奚忘红唇轻酌,享受着夜晚独赠予她的片刻安宁。
“哗啦啦……”
小声的水流声却从背后的餐区传了过来。
奚忘皱起了眉头。
主楼晚上九点不留人,是连王姨许姨都要遵守的规定。
奚忘转身欲要发作责问,却在下一秒停下了动作。
厨房灯光微弱,鹿鸣在水龙头下伸着手臂,白色的泡泡攀满了她纤细的胳膊。
这孩子不是在玩耍,而是在小心又仔细的清洗着她晚餐用过的盘子。
奚忘微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今天上午鹿鸣无意看向监控时,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她那每一个战栗的眼神都在写着无助,直勾勾的,却又怯怯的。
奚忘半倚在一侧的瓷盘展示柜,眉头松了。
漆黑的眸子里再一次浮现出罕见的怜悯。
机缘巧合,却又像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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