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临轻笑,回道:“刚从地底出来,折腾累了,赤火一事,休整几日再说。”
他心中清楚,无相岛这一趟,于非白原本定是打算自己来的。若非手上没有开启赤火藏身之地的信物,他又何必叫上别人,徒增相争的风险。
所以若他不去,于非白就算知晓了位置,想拿到赤火也是有心无力。
果然,于非白沉默了片刻。可再开口时他却半分也不恼,含笑道:“好,那等慕尊主休整好了,再来寻我。”
待于非白的背影消失在隔壁,慕玄临轻巧一跃,落在地面上。
该去看看阿栩了。
这个点,人肯定已经醒了。回想起他昨夜拉着阿栩又是过招又是问话,最后还把人惹到,弄得人快天亮时才睡下,慕玄临一时有些懊悔起来。
他踏进门,却见屋中半个人影都没有,只余两席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就像从未有人在这里住过一般。
这么早人就不见了,难不成昨晚的气还没消,躲起来别扭去了?
他跑到院前,绕到屋后,把每个角落都寻了一遍,还是不见青栩。
刚欲放出气海去探,他便见不远处的树林中走出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来。
青栩由远及近往这走着,身上是一套乌黑劲衣,姿态一如既往的挺拔利落。那身形怎么看都分外好看惹眼。
待青栩走近了,他才注意到人手中提着把斧头,背上还用麻绳束着一捆刚砍下的树木枝干。
慕玄临没怎么见过这些民间俗世才会出现的物什,觉得很新奇。
“阿栩这是要做什么?”
青栩停下脚步,抬眼看他:“尊上不喜欢那张床。”
慕玄临回身往屋里一瞧。哦,原来在说那张小木床。
又窄又小,他躺下以后手脚都悬在外面,一动那床就吱嘎作响,仿佛随时会塌了。他的确不喜欢。
只见青栩径直走进他们的小院里,将背上东西卸下摊在地上,那些圆滚滚的木头便立时滚作一片。他一句话也不多讲,举起斧头,开始劈起树皮来。
慕玄临蹲下身去看他,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对什么好奇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阿栩这砍的什么树?”
他问的问题,不论多简单,青栩向来都答得很认真:“回尊上,是橡树。”
慕玄临托着腮,看青栩手中那截木头被他一层层削成木板,又被打磨得光滑平整,连一根木刺都没有。他瞧得出神,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伸出手:“我也想要一块。”
青栩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不知自家尊上这又是闹哪一出。但既然尊上想要,他便会给。
还要给最好的。
他弯下腰,挑了一块磨得最精的木板,递给慕玄临,顺带将手中斧头也递了过去。
慕玄临轻轻推开他的手:“不必,你做你的,我自有办法。”
说罢他摊开手,掌中魔息凝聚,慢慢化出一柄小巧的刻刀来。他将那刻刀在手中耍了一圈,几乎转出残影,见青栩还在看他,笑着朝人眨眨眼睛。
青栩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想,此刻尊上很像一种人界才能见到的动物——
开屏的孔雀。
他默默转回头,接着做他手上的木工活。
心中紧绷的弦稍松了些,因为尊上没有再提起昨夜的事。
昨晚尊上去了外头,而他躺在那一方小小的屋子里,彻夜未眠。
非他不肯入睡,只是每每合上眼,脑海中便是尊上将外袍披在他身上的样子,便是在鼎沸的宝阁中亲吻他的前额、在地宫中按着他渡气,以及他醒来后每一次被搂在怀中时尊上的体温。
桩桩件件,总让他觉得恍惚。仿佛现在的他对尊上而言,是什么难以释手的珍贵宝物。
可为何自他醒来以后,尊上对他,便忽然从视若无物,变成了喜欢?
这一切都太突兀了。
他真的可以相信尊上的心意么?
他脑中漫无边际地想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他有条不紊地,将手中木板挨个打孔、拼接、加固,原本零散的木料渐渐有了一张床的模样。
“阿栩,你瞧。”
慕玄临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他抬眼看去,只见人手中端着个小巧物件,正双眼含笑地瞧着他。
他定睛一看,慕玄临手上,是一把只有巴掌大的木刀。而那刀的制式,他再熟悉不过。
慕玄临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将木刀又往前递了递。
“我刻了寂刃,”他说,“不过是小一号的。”
寂刃,是青栩配刀的名字。
那把刀,自他在戒堂醒来的第一天起便伴他左右,就连夜里睡觉,他也要抱着。后来慕玄临身死,他就是提着寂刃,一人一刀迎战数百妖族。最后他也死了,那把刀落入萧景手中,大概早已被当作了废铜烂铁,扔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
原来尊上也还记得他的刀。
他将那木刀接在手中,定定看着,没有出声。
慕玄临说:“寂刃不在了,我以后,会给你找到一把更好的刀。”
青栩还是低着头。
“怎么,不喜欢吗?”
慕玄临微微欠身,探过去看人神色。曾经的魔界之主,此时就像第一次给心上人送礼物却心里没底的毛头小子,都不知怎么说话才不显刻意。
“我第一次做木工,你也知道,肯定做不了多好......”
“喜欢。”
“嗯?”
“我很喜欢,寂刃。谢过尊上。”
他看见青栩将那小木刀握在手里,掀开衣襟,将它仔细放在胸前的位置,而后抬头,脸上似乎挂着点极淡的笑意。
慕玄临看得痴了。之前就算他明晃晃对人表露心意,青栩都没有这样笑过。
他不知怎得,只觉得脸上“腾”地发起热来,慌忙转移话题。
“那便好。那个,阿栩啊,你看这张床,做成双人的如何......”
..........
江易之背着手,大爷似的去串门。溜达进慕玄临住的院子,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样是客居荒岛,怎么就你俩不一样?”
小木屋本就不大,之前因为室徒四壁才显得空旷,此时却塞满了各式木制的用具,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不说那张宽到睡得下两人的床,就连桌案、椅凳也都一应俱全。那张木桌上,甚至还摆了两副其貌不扬的碗筷。
青栩不在,只有慕玄临在屋里。他抱臂倚在窗边:“你若也想要,便自己去做。”
江易之朝他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不信你自己做得出这些。”
“我的确做不出,但阿栩可以。”
江易之自从认识慕玄临以来,听“阿栩”这个词已经听得耳朵要长茧。现在对这人语气里的得意,已经可以做到自行无视了。他在屋里晃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踱到人旁边。
他今天来,是有任务在身的。
“老慕啊,你最近是不是,看于非白不顺眼?”
慕玄临眯起眼:“老慕?”
江易之意识到自己把背地里的称呼说漏了嘴,讪笑着,悄悄挪远了些。
“哈哈,这不是重点。”
慕玄临轻嗤一声:“这么说,你是来给于非白当说客的?”
江易之摆手:“非也,非也。我这不是......”
正说着,他忽然停下,看向一旁的木桌。
“等等我说,青栩这桌子,做得也不行啊。”
慕玄临听不得他把“青栩”和“不行”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挑起眉:“什么?”
“你看,”江易之走过去,“它好端端放在这里,怎么还不停抖呢。”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将桌子按住。
可那桌子依旧抖个不停。
两人同时睁大了双眼。
不是桌子在抖,是整个地面都在抖!
慕玄临瞬间没了方才的悠然姿态,转过身,夺门而出。
..........
于非白正在屋里,为苏玄和另外两个羽族探着妖核状况,忽觉四周开始震动起来。他并未惊慌,这样的震动,来到岛上的短短几日之中,他已经历了许多次。
只是不知这地底之下,又发生了什么。
未及他动作,屋门的布帘忽然被大力掀开,从外面冲进一个人来。
于非白看清了来人,有些意外。难不成,江易之这么快就把人说动了?
不论心中如何想,他还是莞尔道:“慕尊主。”
慕玄临面色阴沉,气息有些急促。
“地宫的入口,在哪里。”
于非白见他这幅样子,笑意也敛了下去。
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若能让慕玄临失态至此,事情多半与那个叫青栩的人有关。
他不再多问,站起身。
“跟我来。”
一路上,慕玄临跟在人身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阿栩今早对他说,要去探查地宫的入口。
他察觉到,自那日夜谈之后,阿栩总是似有心事。所以这次他没有多想,便点了头,权当放人出去散心。没有自己跟着,阿栩或许还能自在些。
阿栩说过,他要去岛的北面。
而于非白现在带他前往的方向,正是北面。
地宫突然震动,每每是有原因的。第一次,很可能是他们触碰了镇压赤火的封印,第二次是夜山海,而这一次......
这一次震动,意味着阿栩很可能已经进了地宫。
是他的错,是他一时放松了警惕。他分明知道这地下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竟还放阿栩只身前往。
两人踏过参天的树顶,足下猎猎生风。不知过了多久,于非白忽然停下,对慕玄临道:“到我旁边来。”
慕玄临本不信任这人,可此刻心中焦急,顾不得其他,便依言走到他身旁。
而后他眼前白光一闪。再看四周,景色已经变了模样。
眼前赫然是一个向地下延伸的洞口。这洞口并非天然形成,看得出是有人曾将地面挖开,又在其上用石砖砌了墙。
可那墙此时已然塌作一片,落下的石砖将洞口死死堵住。
洞内的光景,他一丝一毫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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