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扶姎记住的不多。
她的魂魄被人囚于地下暗室整整五十年,若不是后来的天雷劈下引发的大火她约摸是一辈子都出不去那地方。
那五十年与她作伴的也唯有觊觎她神魂的恶鬼怨魂。
受浊气侵蚀,扶姎一直陷入混沌中,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神智不明。
后来恢复清醒后,她甚至也曾怀疑过息无。
若不是那一日她亲眼见到了那个女人……
扶姎的仇人有两个。
一个息无已经在她手中,另一个迟早她也要找到。
扶姎的思绪骤然从地图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盘膝坐在对面打坐的人。
许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对面也很快睁开了眼。
两人目光一碰,某些记忆霎时间翻涌。
身体也仿佛复苏过来。
扶姎的手心指尖似乎又感受到了他皮肤的温度,骨骼的形状和勃发绷紧的肌肉
她忍不住舔了下唇,舌尖扫过濡湿了唇瓣。
息无下颚无意识地绷紧一瞬,便又恢复正常。
他漆黑的眼瞳清晰地倒影着扶姎的模样,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
尽管眼中波澜不惊,可无端地令人心慌。
只是屋里的夜明珠的光好像暗了一些,连他们余光中的其他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
唯有对方眼中的自己,清晰无比。
起先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以一种凝视,观察在看彼此。
分明还离着些距离,可时间像重新倒了回去。
他们身体交叠,肌肤相贴。
滚烫的体温,喷洒出的炙热的鲜血,还有在皮肤上剐蹭的指甲……
息无挪开视线,微微垂眸。
方才短短几息时间的对视,竟有种时间漫长的感觉。
息无忽然感觉到胸口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他不该有如此感觉才是。
息无避开了,扶姎却仍直勾勾地在看他。
她的目光从他的额头,眉骨,鼻梁一直到唇,接着再往下看去。
将他整个人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后,最终视线还是定在他的脸上。
而此时息无身上的躁动和那没有七情六欲地非人感皆已消失,他姿态闲雅,面容沉静,周身缭绕着平和的气息。
自从息无心魔消退以后,扶姎便封了他的五感六视,然后才开始休养生息。
那日为了遏制住他,扶姎同样耗费不少,于修为也有些折损。
不过,她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才封他五感六识的。
自从将息无带回,若平日里不想跟他说话,扶姎都会这么做。
不过是她折磨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只是无奈息无修为太高,每次封住后,用不了多久,扶姎的术法就会失去作用。
他的五感六识便会自行恢复。
“你在看什么?”
扶姎一直不说话,最终还是息无开口打破沉默。
他说话时很有教养,会看着人的眼睛说。
他从来不是一个傲慢的人,即便有剑尊之名狂傲孤高这些词都跟他不搭边。
扶姎便尤为喜欢他看着她眼睛。
说话也好,做其他的事也好,他的眼睛里都该有她。
扶姎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息无。”
她唤了一声,轻轻的,像是在情郎。
扶姎的嗓音慵懒妩媚,唤人名字时,总像是要把那人的魂勾走一样。
若她有意引诱谁,便很容易得手。
可此时扶姎手里拿着那张布满污迹,有损毁的地图,就与她整个人有些违和。
她葱白一样的手指捏着地图的两端,走到息无跟前,将其放在他的膝上:
“你看看这个。”
息无感受到膝上的重量低头看去。
扶姎说,
“这张图对我很重要,你有没有办法修复?”
尽管地图损毁是不严重,上面绘的图也大约能看出些来。
但还不够,地图要绝对清晰才行。
否则她很难从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此刻,二人像是都忘了那日的剑拔弩张,扶姎十分自然地问道,息无竟也当真慎重地思索起来。
片刻,他说:“有一术法,有回溯之力,可将损坏的东西恢复原状。”
扶姎很高兴:
息无颔首:“当真?”
扶姎:“息无,帮我。”
她期待地看着他,哪知息无却摇摇头,缓声道:
“此术法冷僻,极少有人会,我不在其列。”
扶姎似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了什么,她眼睫颤了颤,随后温柔地说:
“息无,不要骗我。”
息无:“嗯。”
扶姎微微逼近,眼睛在他脸上游移,想从中看出些他撒谎的蛛丝马迹。
半晌,她方退后一步,脸上重新出现笑意:
“你知道,有谁会这种术法?”
息无的答案让她失望了。
屋中沉寂,扶姎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立在那儿久久不言。
息无见此并不打扰她,阖目养神。
“五十年前,洛城大火烧光半座城。”
扶姎停顿了一下,才道,
“有人说那场大火,是天罚。”
息无再次睁眼。
扶姎把地图放到他膝上:
“当年有人亲眼看见,青天白日无风无雨,一道紫色惊雷劈进了一座宅院,随后便燃起大火。火势凶猛,很快就蔓延到整条巷子,直至烧光半座城。”
洛城是凡人居所,怎么会无缘无故引起天罚。
不说洛城便是万妖聚集的妖界也极少有天罚降下。
天罚非万恶不赦罪恶滔天之事不出。
这点凡修行者皆知,息无又怎会不清楚。
他抚了抚膝上字迹不甚清晰的地图,声音和缓:
“你知其中内情。”
扶姎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伸出手指顺着地图上的墨色线条轻轻滑动,但到了被烧毁地那半座城后,便停了下来:
“凡人短寿,五十年于他们而言太长了,时过境迁,能活到现在的人寥寥无几,便是有,许多事他们也记不得了。”
扶姎回到洛城以后不是没有试着去寻人,想找到当年的那间宅院,可惜几乎没人说得清楚那到底是哪里了。
随着在废墟中重新建起来的新城,好像已经没有再记得那座旧城。
“为何会有天罚?”
息无侧脸看向她。
扶姎闻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你现在不想死了吗?”
息无:“我也是俗世之人,贪生罢了。”
扶姎像是这个问题很好奇她问:
“你的心魔是什么?”
这话问出来以后,扶姎第一次在息无的脸上看见了迟疑之色,连眉头都微微皱了皱,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扶姎从未见过他这样不免好奇:
“怎么了?不能说?”
息无淡淡说道:“不是,只是我的心魔与旁人不同。”
但也言止于此,不再多说。
扶姎眼睛在他脸上打转,像野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侵略性:
“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说完不等息无说话,她又笑了,语气也不那么强硬了,
“不过这次,可以是个例外。”
息无脸上也出现一抹淡笑:
“是不是我也不能再问天罚一事了?”
扶姎与他对视:“这不是交易,这个才是。”
她指着那张破烂的地图,
“想办法修复它,我要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道线。”
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扶姎用近乎强硬地语气说:
“息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息无:“你在为难我。”
扶姎否认:“不,我是相信你。”
息无不语。
但那张地图到底还是被扶姎交到了他手上。
不过那张图的内容其实已经刻在她脑子里了,便是现在重新复刻一张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息无盯着膝上放置的地图一时没有动弹,扶姎见状,直接拿起折好,拉开他胸前的衣衫放了进去。
“这件事你可以好好再想一想,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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