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扫视着脱力的落衡：“哟，这还是那个作天作地的小作精吗？怎么几千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人不人，妖不妖的，看着真寒碜。”
白无常瞪他一眼：“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哑巴——小猪，你别理他，叫我们来是要帮什么，你尽管说。”
落衡仙力快要消耗殆尽，他的体力也快撑不住，强迫自己提起一口气道：“华阳城里现在有五百将士英魂，压在征鸿阵下二十年，想请两位大哥带他们回冥界，度化入轮回。”
黑无常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让我们加班的。”
“这本就是职责所在，蠢货。”白无常踩他一脚，踩的他嗷嗷叫，对着落衡又是一脸温柔，“你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这两位嘴上功夫厉害，本事也不小，配合着念出一段咒文，华阳城四处的魂魄受到感召回来，列队在侧。
远走的魂魄回来需要时间，可落衡的状况却是不能再拖，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打着寒颤，藏在掌心的杏花瓣已经快消耗殆尽，通道也有些摇摇欲坠。
他脱力顺着剑身滑落，跪坐在地，虚弱道：“两位哥哥，能不能快点啊，我可不想留你们吃早饭。”
冷，意识也昏昏沉沉的，无常好像说了什么，但是他听不清。
曼珠沙华化作流沙而散，顷刻只剩下身边潦草几朵，通道飞速扭曲，已然是支撑不住。
结界溃散，守在附近的燕回最先奔过来接住落衡软倒的身体，似是碰到了伤处，他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黑无常着急要给他输入灵力，却被白无常阻拦：“他现在受不住我们的冥力，这样只能加速他的死亡。”
黑无常焦急道：“快想办法啊，他得醒着支撑通道，别说这些鬼魂，我们也得困在凡间，擅离职守不得被劈成灰啊……”
燕回立刻就给落衡注入灵力，可怀里人突然呕出一口血，难受地眉头紧皱。
嗡嗡掰开他紧握的拳，里面只剩下几点杏花残渣：“不行……燕大哥，快停下……他的身体里不能有灵力……”
燕回立刻停下，难以置信问道：“什么意思？”
嗡嗡抹把眼泪：“他前些日子中了毒，身体里有灵力毒素就会在经脉里乱窜……八哥他之前废了全部仙力才压制下来……刚刚他说借我仙力布个阵，没想到会这样……”
燕回抱紧怀中因疼痛颤抖的人，明白了为什么他之前丹田空空，连运个扶摇步都困难。
白无常提醒道：“想办法让小猪醒过来，召来的魂魄不止五百个，再拖下去等太阳升起来就回不去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鬼为阴，日为阳，阴阳相合，四季颠倒，六界混乱，那时候他们两个无常以死谢罪都熄不了上清天的怒火。
燕回咬咬牙，心里再是不忍也没有办法，迅速在几个穴位上按压，怀里人眼皮轻颤，张开一双疲惫无神的眼睛。
燕回扶他坐正：“落衡，醒醒！”
落衡觉得又冷又累，像是不断在水中沉没，无意识瞄过夜幕，上面星辰之力倾泻而下，他陡然绷直身子，反应过来通道还开着。
借着燕回的力道起身，从腰侧拔出匕首，眼不眨地划破手掌，血滴落之处曼珠沙华重新盛开，通道渐渐稳定。
黑无常：“老弟呀，不是说五百个吗，这得有上千啊，暗度陈仓不是这个玩法呀？”
落衡甩甩不清醒的头，果真看到空地上扩列上千魂魄，身量不一，男女老少，有的明显是孩童。站的笔直的是将士，随意但局促的怕是平民百姓。
他心一沉。
十二花神下凡，上清天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单独派给南海，怕是类似的上仙不少，犯了禁忌牵连众生也是不少。
仙力所剩无几，他撑不住这么多魂魄过界。
他的全部重量全靠燕回支撑，有气无力问道：“还需要多久？我还能再撑一柱香。”
魂魄堆里突然出现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老人妇女儿童先走！”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魂魄不约而同地排起长队，有条不紊地通过界门。
黑白无常对视一笑。鬼哪有什么年龄性别呢，到了冥界就是一柸黄土重塑，男女老少尽随心意。
“我能帮上一些忙。”
一直在魂魄包围圈里的桑梓探出头来，但她脸色过分苍白，身体近乎透明。她是碑灵，而木碑已碎，要消散了。
落衡提起一口气：“你现在回杏花树修养，运气好的话几百年后还能重新聚拢成形。”
桑梓摇摇头：“我为叔叔伯伯们而生，他们离去我的使命已尽，带着这一身灵力走也是不值，你我同源，我的灵力应该有帮助。”
她施展术法，身躯化作磅礴杏花雨，包裹住落衡：“祝你的铃兰快乐无忧。”
源源不断温暖充沛的灵力灌进经脉，毒素重新开始作乱，四肢百骸撕裂般的疼。他紧咬住下唇，重新施法。
曼珠沙华开遍，绵延到每个人的脚下，红的滴血，幽冥之力自花中升腾，摇摇晃晃的界门顿时固若金汤。
黑无常抽空呼喊道：“小猪，这才是你！”
半悬在空中，落衡瞧见队伍里有一处凌乱，眉头一皱，隔空一拽一抛，两个人形魂魄就被重重丢在地上。
他讥笑道：“两位躲躲藏藏了二十年，怎么死了还是这副德行。”
温荣和谢昌和知道偷渡败露，立刻就要跑向界门，前路却被燕回拦截，迅速转身，后路又被李忠阻挡，嗡嗡和大力立刻补上左右空缺。
五面包围，无处可逃。
审视的目光带着怒气，两人的生前不可一世的气势全无，缩头乌龟一样不敢抬头，温荣小声道：“我们是罪大恶极，已经受到了惩罚不是，这就让我们过去吧，下辈子一定好好做人。”
李忠飞起一脚，却踹了个空，怒气难消：“杀了你们真是便宜你们，就该做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嗡嗡掐着腰：“呸，恬不知耻，凌迟刮骨还是轻了，做了鬼还想着投胎，没门！”
“还请几位少侠放过爹爹。”
众人一愣，顺着声音望去，是谢琪和温暖。
谢琪郑重一礼：“谢琪在此谢过几位少侠为小女查明真相，也希望能看在谢琪面子上放过爹爹。这些年，他总是夜不能寐，经常在院子里喝闷酒，枯坐一夜，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他是在乞求同袍们的原谅，请几位看在他已经知错的份上，放过他这一回。”
落衡飘然坠地，斩钉截铁：“不行。谢小姐，我姐姐于你有亏欠不假，但没到能让我放过仇人的程度，你这位好爹爹欠我大哥一条命，这该怎么算？”
谢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温暖拉住手：“阿琪，到此为止吧。”
“等等。”落衡幻化出一束白百合，“我欠你们的一世因果，就此补上。以此为信物，奈何桥畔不必饮孟婆汤，还能记得彼此，愿下辈子终成眷属。”
两人收了花，袖子下的手十指相扣，拜别震惊中的两位父亲，同入界门。
温容去拉温暖衣摆：“诶，温暖，你不替阿爹求个情啊！”
落衡一挑眉：“这个时候想起来你还有个女儿叫阿暖啊，你最疼爱的阿柔呢？是不是不要你这个好爹爹了，真可怜呢。”
温荣没底气道：“你……休要胡说，阿柔只是暂时没看到我……她……”
落衡懒得听他们叽叽咕咕，吵的耳朵带着头疼，阴沉一笑：“摸一下花。”
谢昌和大着胆子问了句：“为什么要摸？”
落衡：“怎么？怕了？临阵脱逃的时候怎么不怕呢？和这么多木碑把酒谈天的时候怎么不怕呢？谢！将！军！”
后几个字他咬的很重，讥讽之意不言而喻。
温荣慌乱道：“都是太后啊，她命令我这么做的，我本心是不愿意的，我能不能……”
落衡一抬眼皮：“你说呢？”
两人碰一下花瓣后跟针扎了一样立刻收手。
落衡：“大家散远点，当心吵耳朵。”
众人不明所以，还是照做，还没退出几步，温荣和谢昌和突然厉声尖叫。他们身上的皮肤开始溃烂脱落，肌肉迅速**，露出森森白骨。
“吵死了。”落衡抬手禁声，两人张大着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嗡嗡和大力还是没经住视觉冲击，捂着嘴跑着去吐。
围观的神瑛台弟子见状立刻抬高自己的爪子，不敢再打量危险的植株。
前面的百姓过的差不多，飞虎军列队中出现一声指令：“全体听令，前进！”
整齐划一，列阵前行，脚步铿锵有力。
一个老兵样子的做出吹羌笛的姿势，众军默契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众人毕恭毕敬行送别礼，送五百英灵安息。
黑无常吹个口哨：“小猪，老哥俩走了哈，想我们了就烧点纸钱，正好最近手头紧。你对自己好点，别老作自己的命，我们可不想再从若水里捞你一次……”
白无常踹他一脚：“天要亮了，还走不走了——小猪，珍重。”
黑无常又补上一句：“有机会下来陪哥俩喝酒摸牌哈……”
白无常拖着他进了门。
落衡聚拢全部灵力，一举溃散干净。曼珠沙华没有仙力支撑，化作尘烟消散，两界之门彻底关上。
喧嚣散去，花园重新空旷。一线天光刺透夜幕，雄鸡引吭高歌，天亮了。
好疼……
好累……
昏睡过去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燕回的脸。
开启几章病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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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枯井女尸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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