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皱起眉，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严重：“什么叫凭空冒出来？”
李忠深吸一口气，抿抿干裂的嘴唇，指了指天色：“你们发现了没，这太阳今日升起来后就没动过，那颗树就在正下面。”
落衡扇子利落合上，笑意暗藏几分幸灾乐祸：“哦？敬业的羲和上神也罢工了？这上清天得乱成什么样，也不知道天尊的位子还稳不稳。”
燕回顾不上猜测九重天上神袛的祸福，带给人间却是一桩浩劫——太阳关乎时序，正值春耕，继续拖下去恐怕又是干旱、饥荒。
“去看看。”他领头拔腿就往外走，却把落衡一拦，“你留下养伤。”
刚迈出半步，落衡突然被拦住，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毫不犹豫地扇背打开他的胳膊：“腿长在我身上，我是去是留只有我能决定。”
燕回自知拗不过，担忧嘱咐道：“保护好自己，有任何不舒服……”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么啰嗦。”落衡推着燕回往外走，“大家走等着呢，一起去拯救世界呀。”
绕过神瑛台祭祖的小山头，再往东面是最庞大的山脉。他们赶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经聚集不少听闻消息的百姓，有说神的，有说妖的，拜倒一堆。
见他们一行人要往山里去，一个老者紧紧拉住燕回的胳膊：“万万不可进山，山上有妖怪。”
燕回轻声安抚受惊的老人：“老人家，我们是神瑛台的弟子，就是来查探情况的，你放心我们定会查明真相。”
老人还是不肯松手，着急得直跺地，本就摇晃不稳的身体愈发摇摇欲坠：“谁来都不行，妖怪会吃人，进去就是送死……”
燕回扶着他坐在一旁的树荫下：“您慢慢说，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妖怪呢？”
老人用袖子抹把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在脸上留下一道黑印子：“不瞒各位大人，我家臭小子是个土夫子，前些日子不知听谁说东山上地震震出来个大墓，露出来的都是金银玉器的值钱玩意，就吆喝了几个玩得好下斗……”
“直到今日，村里老刘进山砍柴……”老人面露惊恐，双眼瞪大，“发现山上有一颗巨大的树，上面……上面……挂着几个年轻人的……尸体……还在滴血！”
燕回抬眼和落衡对视一眼，同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诡异。
他拍拍老人的手，以示安慰：“东山上植被茂盛，为什么是突然冒出来的呢？”
老人缓了一会才从惊恐中挣脱出来：“啊……老刘在这山上跑了大半辈子，哪个地方长什么样心里大概有个估摸，可这颗树不一样，特别大，得五六个人合抱那么大，老刘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要么是天上掉下来的，要么是土里蹦出来的。”
“你们可不能进去啊，这准是树成精杀人呢，”老人泪水纵横，把燕回拉的更紧，“老刘已经疯了，进去收尸的几个胆大的也没回来，你们这些孩子可不能送死啊……”
燕回手掌被粗糙的老茧磨的疼，还是依旧耐心：“老人家，我们神瑛台专门与妖魔鬼怪打交道，不怕他们的，我们进去把您儿子带回来，您先回家等我们消息。”
老人依旧固执，但神情有所动容：“不行……会死的……”
燕回笑的惠风和畅，亲切温柔：“老人家，您帮我们看着下面，别让其他人闯进去，我们在里面布个阵法，妖就除了，我们接您儿子回家。”
老人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提起横死的儿子，泪水决堤一般流过脸上纵横的沟壑，扑通往地上一跪：“臭小子是缺德，歪心思动到老祖宗头上，死了活该，能不能把他尸首交给我收敛啊，他是我……儿子啊……”
燕回赶忙搀扶起颤抖的老人：“自然如此，您快起来。”
快走几步，燕回一回头，瞧见老人扶着树紧张望着他们的身影，他招招手，示意他放心。
李忠拨开拦路的藤蔓开路：“这路有些日子没人上来过了，那些土夫子怎么知道山里有个大墓的？”
奇怪——东山上植被茂盛，草药繁多，盛产玉石，再被地震影响，也不该如此人迹罕至。
往上走没多久，山里升腾起大雾，一丈开外不可视。
燕回谨慎环顾四周，警铃大震，这山他采草药时来过，此处山势不高，断不会有如此大雾。况且此时日头高悬头顶，此处却阴暗潮湿，衣物湿答答地紧贴身体。
他施法幻化出一根细丝，在他手腕绕几圈，奔向最近的落衡，又绕过其他人：“大家小心，有异样就拉动丝线。”
落衡抬起手抚摸最近的叶片，水珠沿着如玉的手滑落。他眉头一皱，发现叶子长的并不好，蔫头耷脑，一碰就掉。
“此处灵气稀薄，普通植被都难以生存，那株突然窜出来的树长了脚，视力却不怎么好，挑个个半死不活的地方吓人。”
燕回神情严肃：“东山之上草木茂盛，师父在世时常来此处闭关，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哦，那便是了。”落衡恍然大悟，“东山的灵脉被封了。”
嗡嗡跳两级台阶落在落衡身边：“山也有灵脉吗？那它有没有胳膊腿，会不会说话呀？”
落衡被幼稚的问题逗笑：“若是它长嘴，哪还需要我们几个东奔西跑的，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器物化灵万般艰难，仙家法器都要经过万年造化才得以开灵智，何况是如此庞然大物，石头精倒还真是稀缺。”
他胳膊刚好架在嗡嗡肩膀上，是个完美的拐杖：“山脉下有灵脉，灵脉中灵气运转，维持此地生生不息，万物繁荣，仙家福地洞天便是其中翘楚。”
小辛就算在雾蒙蒙中爬山，还在刷刷刷记录灵脉知识，险些绊倒，刚好被燕回一挡。
燕回扶稳他：“小心脚下，不急在这一时。”
小辛补全剩下的一半字，憨憨一笑：“没事，我先记上，怕一会忘了。”
突然，嗡嗡捏住鼻子：“有血。”
众人立刻戒备，围成包围圈，手握在剑柄上严阵以待。
林子里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大力感到额头有湿意，以为是下雨，随手一抹，却抹到一手嫣红，缓缓向上一瞥，瞧见一束硕大的紫藤萝，紧凑缀满的花朵像是长开的眼睛。
他大惊失色：“啊……上面！”
燕回反应最快，法诀化作锋利的剑光打向怪异的藤萝。
藤萝被打歪，不知哪里发出一阵野兽的嘶吼，被激怒一般张大花苞一声咆哮，血水喷洒而来，大力眼疾手快地布下守护阵法。
落衡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浓雾裹挟的虚空，听到几声若有若无的呼唤：“你们……诶……等等！”
话未说完，燕回已经从侧面绕出去，轻足一点，借着树干反弹到藤萝背部，抽出“追风”拦腰一砍，迸出大股恶臭的血液，燕回灵活一躲，飞身而起落回大家身前。
藤萝没了支撑，歪斜两下倒地不起，那端口像血肉之躯一般流血不止，伤口隐隐约约能看到肌肉的蠕动。
大力收了阵法，赶忙别开视线，强忍着呕意。嗡嗡更是打一开始眼睛就没敢睁，血一流出来立马闷头躲进落衡怀里，猛吸振灵香。
饶是李忠这般自认见过各种命案现场，多血腥残暴的都有，仍是被臭味熏到，嫌弃地扇鼻子。
落衡被大家的反应吓到，仿佛他们是经历了什么惊险可怕的事情，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未细究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奇怪。
燕回眉头紧锁，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尚家院子里的紫藤萝怎么会出现在相隔甚远的东山，难不成是自己长脚跑了？而且容火符是他看着烧起来的，当时紫藤萝烧的灰都不剩，在南明离火下逃出生天，来者的本事可大的很。
紫藤萝可不是单株植物，几息后从四面八方出现远远近近的嘶吼声，侧耳还能听到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他神情紧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落衡扫视一周，手指一个方向：“这边！”
由落衡打头，燕回断后，中间几个提起一口气跟上前面的步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落衡停下来，四下皆寂，缓缓突出一口浊气：“我们为什么要跑？”
嗡嗡腿短，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喘气，一脸不可思议：“你……我们……不跑等着做花肥吗？”
“什么意思？”
嗡嗡还在狂跳的心顿时感觉被一揪：“八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燕大哥，你快看看！”
她这么一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让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他是错过了什么？
轻轻按住燕回把脉的手，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开个玩笑，看把你们紧张的。”
嗡嗡露出一幅“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表情，自顾自背过身喘息。
燕回还是不放心：“真没事？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
“记得记得，一刻也不敢望，放心哈。”
嗡嗡瞬间忘了落衡刚刚白费她一番担心的事，凑到他身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边安全呀？”
“猜的。”落衡一笑，“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他确实是实话实说，心底隐约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前行，从神瑛台出发前这个奇怪的预感就已经存在。
他救了城西百姓一次，喝苦了吧唧的药喝了三天，打心眼里觉得这事纯粹是他贱的，自不量力又爱逞英雄。
他暗暗发誓，管它上头记录阴德多少，他也不要用命作着换功德。
地狱又不是没去过，比灰飞烟灭好多了。
他再也不要为不相干的人付出。
苍龙部倾巢而出时，按照他一贯作风，应该摇着扇子，熟视无睹地在树荫下乘风睡觉。
可心底的有个声音告诉他——来东山。
众人心神稍稍放松，可燕回不这么觉得，手里的剑握的更紧，鹰一般的眼睛时刻留意四周。
妖物都不敢靠近的地方，真的安全吗？
埋个虐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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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东山扶桑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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