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洞内烛火皆灭,黑漆漆一片,数百只蝙蝠呼啸而来,咬住了八角头上的小揪揪,给他疼得嗷嗷直叫唤。而虎老大也是乱了阵脚,这蝙蝠毒得很,真被实打实咬上一口,都不知去哪找解药。
也就是三五瞬,上百只蝙蝠架起来福就要往天上飞。越桃赶忙追上了天,破晓时分,金乌猛地冲出天际,光亮撒向大地,竟半点不见来福的身影。
京都国师府邸,来福拖着一身伤泡在檀木桶里,原本透亮的水泛起了墨黑。他阖上双眼,俊美的脸上却不甚平静,压抑与无奈交织,更显这副皮囊鲜活了起来。
“哎呀,你别生气了嘛。我也不是有意的,我那些个徒子徒孙有些贪嘴的,一闻你身上味那么香,不就浑水摸鱼咬两下嘛。不妨事不妨事,我都会解。”夜燕一脸讨好地往木桶里倒些个仙草灵芝的。
“我这几日受的伤还不及你徒子徒孙的毒来得厉害,你干脆叫他们毒死我算了。”来福睁开琥珀桃花眼,没好气道。
“他们哪能毒死你,你那心上人一追过来,我们蝙蝠的隐身之术不就派上用场了嘛,要不然你早就被送到那仙门去了。镇妖塔压你个千八百年的,真是划不来啊。”夜燕不禁感慨,又接着道,
“不过你那心上人真是美,老子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呢。也够狠,连你俩多年情分都不顾了,真是个修功德道的。你以后啊,还是离她远点吧,小心惹火上身。”
“我此生决不会放手。”来福泡在愈发黑不见底的水中,缱绻又狠辣道。
夜燕皱紧了眉头,深深叹了口气,只道,“行吧,你到时候要是没妖给你收尸,记得提前知会我,我去给你埋了。”
来福听此言竟笑出声来,回头与夜燕对视,两妖皆大笑了起来。
朱墙殿宇之上,天子李延回素来温厚的眼睛里,今日多了些不可琢磨的意味。孙太后早早就在殿内等着皇帝下朝了,她周身雍容华贵,绝美得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子,短短几日竟成了如二八少女般的容颜。
“皇儿,往日里与我素来多有不合,如今看来是想通了。国师之才冠绝于世,江山多娇,你我母子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莫不如托付于他。”孙太后声音半点起伏都没有,好似傀儡般说着这些话。她昔日那些独掌江山,长生不老的野心筹谋,如过眼云烟般逝去,唯留国师在她耳边的言语。
李延回沉默不语,整个人内里仿佛有东西在撕扯咆哮,活生生要将他劈成两半。原本团团紫气包裹着的人皇魂魄,被烈火般烧着,魂魄忍不住地哀嚎,苦苦支撑着最后一丝希望。
“皇儿,到母后这来。”多年前孙太后爱子心切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温情脉脉地魂魄不自觉地朝着母后走去。只这一下,原本一体的魂魄七零八落,再难回天。
李延回的心刹那间与来福相连,汹涌的真龙紫气与如梦似幻的粉红之色交织在一起。来福那边本是还在解毒,直接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他用拇指轻轻拈起嘴边的黑血,冷笑道,“这小皇帝气运当真厉害,不枉费我废了这么些年,这么多功夫。”
夜燕比来福还要激动,大叫道,“成了?那以后咱在这人间可不得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
“不急,我要先取一人的命,这命只有那小皇帝才能取得。”来福眼里杀意尽显,剑锋所指昭然若揭。
当日午后,今科状元赵员外郎奉旨入宫,大殿之上龙涎香经久不散。素来宽仁的李延回变了样子,他胸膛里似有烈火在烧,烧尽他仅存的理智。
他看着跪得笔直的赵朗,生出无端的嫉妒与猜疑,数月前对越娘子的惊鸿一瞥,久久萦绕在心头,难以挂怀。先前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朝廷政局作出的让步与承诺,如今竟都不愿算数了。他李延回是天子,天子富有四海,若是连想要之人都得不到,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趣儿。
“陛下,臣探查京兆府与皇觉寺后山,发觉国师应与京都这三年来的幼童失踪案有关。律法有言,拐卖人口乃是重罪,还请陛下下旨立案搜查,臣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还老百姓一个公道。且趁此时机,将国师扣押,以绝我朝数年来的巫蛊之风。”赵朗双手奉上数十名幼童的名单。
原是越桃寻不到来福,赶忙领着几妖往京城赶去,将来福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一向稳重的赵朗霎时就坐不住了,这位国师今日必得捉住,不然连陛下都成了他的傀儡,这世道岂不是要大乱。
他拿着皇上赐予的令牌,直接去了京兆府府衙,调了好些个人,将那皇觉寺后山翻了个底朝天,竟有数十名幼童,大的不过**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一派懵懂无知的天真模样。
殿内早已屏退侍从,李延回不急不慢地接过名单,看了又看。脸色从方才的漫不经心变得神情肃穆了起来,理智回笼了一半,顿时手气得发抖,“国师怎么敢,你是说他用这些孩子炼丹?给母后?”
赵朗自进殿起,便察觉出不对,昔日他与陛下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君臣,而今日却什么都不对了。想必是已经误食了那丹药,桃桃曾告知过他,这丹药于旁人是能直接夺了心神的,但于真龙天子,却还有的救,唯有陛下还未彻底迷失心智之时,亲手手刃了来福,这丹毒才能解。
“是,不仅为太后娘娘炼丹,还为陛下您炼丹。”赵朗起身站直,目光灼灼道。
“为我?赵朗你糊涂了吧,朕从未服食过丹药,国师炼得哪门子丹啊。”李延回早已中了丹毒,语气不似平时随和,相反因着心底对越娘子的眷恋,更是厌恶这位状元郎。
“陛下,那国师根本不是人,是只狐狸精,专修幻术,他先是蛊惑了太后娘娘,又借由太后娘娘妄图迷惑您。”赵朗恳切道。
“赵朗你真是越说越邪乎了,国师怎可能是妖精,朕虽多年与他不睦,却也听过他讲经论道,是有点真本事的。”李延回面色不悦道。
“陛下,可国师他拐走幼童是铁证啊,他就是个妖道。”赵朗大声道。
“此事朕心中有数,国师在朝多年,如若立时查证怕有损朝廷清誉。朕会交给妥帖的人,慢慢办。”李延回心神似是被人掠夺了般,眼神空洞,说着些昏庸至极的话。
殿外北风呼啸,明明是初春却只剩肃杀,赵朗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多时,就这么与皇帝僵着。忽地一声惊雷响彻在空中,赵朗才略微有了动作,不知从哪掏出来把剑,正是昔日皇帝赐予他的人皇剑。
“陛下,您已中了丹毒,臣恳请陛下顾念着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莫要被妖精迷失了心智。陛下曾与臣彻谈许久您的宏图大业,难不成要毁于一旦吗?请陛下用此剑手刃国师,还那些无辜稚子一个公道,还黎明百姓一个有所期盼的未来。”赵朗奉上这把人皇剑,忠言逆耳之言他还是说了。
李延回闻此言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已是无力回天。国师筹谋许久,不曾想心上人被赵朗抢走,于是便什么都不顾了,急得直接切了自己的半颗心肝炼丹,只为让皇帝立时变成自己的傀儡,让那赵朗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赵朗,你是在逼朕吗?” 李延回语气冷如冰霜。
“臣不敢,臣只是…”赵朗还未说完,便被李延回打断道,“你不敢?朕平日里是太宽待于你了,你竟不知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赵朗你知道你为何会在书院遇着朕吗?那是朕要去瞧瞧越娘子,朕钟情之人到底嫁于了谁,你是有点子才华,可如今看来,你与越娘子却不配了。
方才你忤逆君上,本是死罪,奈何朕是个仁慈的皇帝,做不得那些事。朕不仅不罚你,还要重赏于你,赐婚你与永宁公主结成姻缘。”
“陛下,您如今不分是非,庇护国师,又做出君夺臣妻之事,后世史书必有一笔。”赵朗此时已然认清皇帝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了,他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赵朗断不会接这荒唐至极的旨意,那便只有抗旨一条路,这是在逼着自己死啊。
“你是要抗旨吗?”李延回摩挲着那柄人皇剑,冷冷问道。
“陛下,臣是个读书人,只知文臣死谏,不知荣华富贵。”赵朗扬起头来,目光平静得可怕,心中刹那间闪过了许多人许多事,阿桃,赵家村的二叔二婶。
他本可以带着阿桃一走了之,可赵家村的乡亲们必将被株连,朝廷基业也必将在那国师的手上化为灰烬。若是自己死了,朝中清流文臣们愤愤不平,群情激昂,能免于朝政落入国师之手一时,也是好的。
该走吗?该走。能走吗?却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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