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阎抱着胳膊钻到柳令全旁边:“感觉直到目前都是她的抱怨。”
柳令全正捂着耳朵拼命背书,看见她蹭过来,给她塞了一颗盗版费列罗,当作让她挨骂的赔礼:“我背书。”
颜阎听话地挪走了。
“恐怖的事在晚上!”老江还在讲,“那几个死绿茶想耍我,说要和我一起去食堂,结果她们平时巴结老师,老师就带她们一起去教师食堂吃饭了!没带我!我那个学校人多,吃饭必须占位,一个人打饭一个人占座,一个人还不是体育课,基本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我就没吃饭,一个人去了食堂后门,结果我就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在那儿,一晃神就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回宿舍睡觉。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人尖叫,隔壁房间的门砰砰砰响着,似乎有人在撞门。我下铺的女生也醒了,她从猫眼往外看,发现是白天嘲笑我的那几个人,她们满脸都是血,哭着扑到我们宿舍的门上疯狂敲门,一边敲一边把眼睛往猫眼上凑。
“她吓得不敢动弹。而我睡觉只穿内衣,赶紧把裙子套上出门看,结果她们一看到我就疯了一样尖叫,直到老师把她们带走。后来我听说,她们半夜去上厕所,下了床却感觉总有碰她们肩膀。她们互相吵了一会儿,把所有人都吵起来,面对面看着彼此,却感觉还是有东西在碰她们下巴。她们还以为是风或者小虫子,结果有一个女生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化妆镜里照出来一个红衣服的人影。人影的双脚离地悬在天花板上,衣角摇晃着拂过她们的脸……”
颜阎鼓掌:“恶有恶报,不错。老师怎么样了?”
老江又翻她白眼。
“那……那后续是什么?”
“肯定是鬼啊!”EP兴致高扬,“还能是什么!”
“没有科学点的解释?”
老江指着她:“不信就闭嘴。”转而又骂EP,“封建迷信!”但表情显然高兴一点。
老江骂人的时间里,栅栏门“嘎吱”一声,斜肩上衣的皇后走进来,蓬松的头发扎成一个斜马尾,脖子上挂着一串亮晶晶的碎钻项链。运动短裤下面露出白得晃眼的大腿,像两块奶酪。
教室里有些男生起哄:“穿得真清凉!”
老江在前面调试那个和地下室格格不入的投影屏幕,听到有人起哄就喊:“真猥琐。”
“我们在夸她呢!”EP带头澄清,“穿衣自由!我们可不敢说什么!”
“你们这种看见个女生就起哄的男的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我们不找女朋友,现在谁找女朋友!”
老江骂着骂着,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不找就不找吧,现在谁还谈恋爱。”
“老师你怎么不找男朋友?”
红裙子上的白脸蛋一板:“我找不找男朋友关你们什么事儿?去死。”
皇后一屁股坐到颜阎旁边的位置上,把她的包也压在上面。颜阎使劲儿把包扯出来,转眼瞟了她一下。
她给皇后留座位,倒不是真的想抄默写,其实是不想跟男生坐,这个补习班的男生味儿太大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但是和皇后坐也够折磨人的。她是那种一刻不说话就停不住的人,ADHD晚期,眼保健操时间脑子里都能排一出异形趁眼保健操没人睁眼入侵学校的大戏。可皇后是正经人,找她说一句话能挨十个白眼。
这么算起来,颜阎在这个补习班里光挨白眼了,怪不得她不爱来。还好她小学初中也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高手就是这么寂寞。
她看了一眼皇后的桌子,没笔记,她不打算复习,很好!为了防止自己在尴尬里溺死,她立刻上来起哄:“女士女士,你也讲个鬼故事!都讲啦!”
皇后不咸不淡:“都讲了我就要讲?”
颜阎双手合十:“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V我50。”
颜阎把空气货币拍在她手上。
皇后一把推开她:“滚滚滚。”
“讲一个嘛!”
皇后语气敷衍:“从前从前,有个二战,德军为封锁港口,每周一三五布雷,英军每周二四六扫雷,周日双方休息。某天英军偷懒,未按时扫雷,次日德军去布雷,‘嘭’,被炸沉了。落水德军被英军救起后,责怪英军不守时,英军说下次一定。”
颜阎听完评价道:“这哪里恐怖了?听起来像是双方刻板印象大赏。”
“它鼓励人们偷懒。”皇后语重心长,“人不能总是等着兔子撞木桩,德军触鱼雷。”
颜阎顶嘴:“世界是懒人推动的,要是没有懒人,就没有电梯。没有懒人,就没有飞机。”
“都是懒人,那士兵都不打仗了。”
“都是懒人,就没有战争了!”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老江那边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怎么还有人没来?几点了?”
大家到处寻找认识的人。颜阎都不用找,没来的就是坐她旁边的另一位女士。她赶紧替她说话:“应该是有别的课耽误了。”
“为了别的课不来上我的课,扣钱!”老江开始在excel表上打字,增加这位女子的旷课记录。
“说不定只是放得晚呢!”
老江若有所思地停下罪恶地手指,眼睛望向皇后:“是这样吗?”
皇后托着腮帮,苦恼地歪着脑袋,发丝飘来柠檬的清香:“不知道哦。”
闻言老江的指甲又要落下,地下室外却飘来一阵节奏感十足的歌声,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音响在蹦蹦跳跳地下楼:
“笑,就心动!一皱,眉头就心痛!我为你着了魔,只感受,你的感!受!你要往哪儿走!把我,灵魂,也!带走!它,为你,着了魔!留着,有什么用!”
这段记错的歌词随着栅栏门的訇然中开断绝,大祭司肩背捕虫网,身挎写实咸鱼包,一手爆米花一手亚克力箱,以迈克尔杰克逊姿势闪亮出场:“兄弟们,姐妹们,你们好呀——”
所有人伸着手乞讨:“给点,给点。”
大祭司把亚克力箱放在门口,双手拉开塑料袋,露出里面棉花外形浅黄油层散发着奶油香气的脆脆小零食,到每个人面前挨个送温暖:“自己拿,自己拿——哎呀双手捧走,小区门口,有老式爆米花机,一爆一锅炉,嘭一声,可便宜啦!我买了一锅——老师,你也拿呀——”
颜阎腮帮子鼓鼓,指着门口亚克力箱:“那是什么?”
大祭司说话一跳一跳,但是结尾总带着一个长长的拖音,很有特点:“你猜猜——”
“旺旺大礼包。”
“错啦——”
EP:“球鞋。”
“NoNoNo——”
老江:“香水礼盒。”
大祭司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后耸肩。她又去看颜阎,颜阎迷惑:“没听说过。”
皇后猜:“是宠物?”
大祭司说:“差不多吧~”
她带着弯弯笑眼,自豪地提起亚克力箱,里面用透明板分出了四个区域,里面是全都是移动的黑色小点,仔细一看,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我从学校抓来的蚂蚁,很厉害吧?”
老江大叫:“快拿开!”
大祭司眨眨眼:“我没拿过去呀——”
皇后托着爆米花的双手颤抖:“你洗手了吗?”
“在学校洗手池洗了——”
皇后把爆米花全丢给颜阎让她自己吃。
大祭司把亚克力箱放在门口,叮嘱大家千万不要多碰,碰坏了蚂蚁跑出去很吓人的。老江说她不干正事光抓虫子玩了。大祭司很委屈:“我也考不上大学呀。”
EP虚心询问:“我一直想问,你怎么进的重点班?不是按成绩排的吗?”
“托关系。”
颜阎爆笑。
老江不想跟她们扯皮,在上面拿出上节课的笔记:“来,我们默写。”
大祭司想坐在皇后身边,但皇后为了离屏幕近,选在了两边没有空位的位置上。她只好坐到颜阎身边,跟她握了握手:“你好——”
“你好!”颜阎埋头苦吃,“我们都讲完鬼故事了,你也讲一个。”
大祭司小小声:“皇后还会讲鬼故事?”
“累死鬼的故事。”
“明白了。”大祭司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视线一直牵挂着她的蚂蚁箱,直到捕虫网把她硌疼了,她才想到把它摘下来,小声地讲起她的鬼故事:
“从前,有只公主蚁,快乐地生活在沙漠里。这里饿了有昆虫果冻,渴了有绿洲,生活非常幸福。可是,有一天,族群里的蚁后忽然疯掉了——
“它大声叫着:‘一切都是阴谋!这里不是沙漠!这里不是沙漠!’
“公主蚁很疑惑,不是沙漠还能是哪里呢?
“蚁后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它:‘我的孩子,你真的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的了吗?即使你要面对的是不可战胜的庞大敌人,即使你永生永世都不能被族群理解?’
“公主蚁说:‘是的,我准备好了。’
“蚁后露出自豪的笑容,然后死去了。它死去的那一刻,公主蚁成为了新的蚁后,它的翅膀脱落,体型变大。同时,世界的一切在它眼前展开——
“这里根本不是沙漠,这是一个蚂蚁生态箱——主人在一开始,就准备了大量的食物和水,从此以后压根不管它们,只是偶尔坐在生态箱前面观察它们,兴致上来的时候,她会伸手弄死几只蚂蚁玩玩,也会突然赐予某些蚂蚁大量食物;会引发两个蚁群之间的战争,也会令几个蚁群引来长久的和平——
“公主蚁参透了世界的道理。它生活在一个小小的蚂蚁箱里,人类看着它。人类生活在小小的房间里,房子看着她。房子生活在小小的城镇里,国家看着它。国家生活在小小的地球上,地球看着它。地球生活在小小的宇宙里,宇宙,宇宙看着它——
“公主蚁心底升起一股悲凉,它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沙子,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她要去吃今天的饭了——
沙漠和蚂蚁箱都要生活,人类怎么样和她没有一丝关系。下面,她要去吃今天的爆米花了!”
颜阎鼓掌:“好喜欢你的幽默。有考虑起号吗?”
“没有这个打算。但是,你下面要往左躲哦——”
“为什么……”
颜阎的话在老江的卷纸筒下截断了。惨绝人寰的哀鸣令退休老人们推麻将的声音暂停了一瞬,很快又开始了下一把心理和技术的双重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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