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江鹭时几乎脱口而出，又生生忍住了。
他要怎么说，难道要说他已经去过一次，这辈子想换个活法？
还是要说，他为了躲开一个让他讨厌的人，没想到都躲到娱乐圈，还是和那个人碰上了。
在现场的，不在现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江鹭时。
大家有好奇的，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替他捏一把汗的。
例如一直没说过话，却把每一个细节收入眼底的林谦鹤。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极为刁钻，提问的时机还不太好。
要是在平常也就算了，随便说一句类似娱乐圈的工作更合适自己，也就搪塞过去了。
但是今天不行。
节目组才放出江鹭时在面试终审上说的话，那样一个对空乘工作充满向往与使命的人，怎么转头就放弃了空乘工作？
难道那些话都是假的？
随便说一说骗面试官的？
那也太可恶了。
林谦鹤能想到的，江鹭时也想到了。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不仅容易得罪人，还容易让观众觉得他虚伪。
怎么办？
江鹭时表面上镇定自若，仿佛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在用词上还在斟酌。
其实只有江鹭时自己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真实情况是，心跳密集得快要超出负荷，马上就要骤停了。
遇事不决先假笑。
毕竟是空乘出身，江鹭时深知怎样笑最好看。
“因为……”
江鹭时刚要开口，已经有人沉不住气。
从短片播出，燕鸿翔就告诉自己要忍住，他忍到现在，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江鹭时为什么不来星耀航空，那还不简单？
燕鸿翔微微一笑，声音散漫不羁：“很正常，人各有志。”
三年前匆匆一瞥，江鹭时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期待着能和他做同事，继而相会于蓝天，可惜事与愿违，他没能等到那个人。
起初，燕鸿翔也在奇怪，江鹭时怎么没来？
生病了？
家里有事？
或者打算考研、出国？
燕鸿翔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像其他公司那样，加一个培训延期制度。
只要通过面试，就可以纳入公司的人才储备库，不管什么时候来公司报到，都可以免去一切流程直接入职。
在他的努力下，提案通过了，通知也发了。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入职，就是没看到江鹭时。
有那么一段时间，燕鸿翔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也许江鹭时回了老家，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过上朝九晚五的日子。
直到“天空一声巨响，那厮在内娱登场”，燕鸿翔才知道真相。
江鹭时居然去当明星了？
亏得他像个傻子似的担心他，千方百计为他留后路，结果……
从小到大，总有人问燕鸿翔，为什么没有去娱乐圈发展。
大概是世俗眼里，娱乐圈就是个遍地黄金的名利场，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连江鹭时也不例外。
燕鸿翔能理解他的选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选择娱乐圈，而不是星耀航空，不就是觉得娱乐圈更好赚吗？
轻佻与不屑稍纵即逝，燕鸿翔抿了抿唇，自欺欺人地压下从心底涌出的落寞。
他语调平和，不疾不徐，看似谦卑的话语沾上了几许醋味：“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和娱乐圈比，星耀航空是差了一点。”
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这话只能由燕鸿翔说。
他说出来是自谦，虽然也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别人一说，特别是江鹭时，那就是实打实的冒犯。
其实燕鸿翔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他的话算是给了江鹭时一个台阶。
江鹭时却没有就坡下驴。
“燕总误会了，我会选择浩繁娱乐，是因为他们给了我一个当演员的机会。”
星耀航空的机组们来了又走，轮子滚过地面的声响间或响起，像极了被封在记忆深处不忍触碰的梦。
在又一轮逐渐远离的“隆隆”声中，江鹭时面带微笑道：“我很喜欢空乘这份工作，所以会去星耀航空应聘，除了空乘，我也想成为记者、医生、甜品师，以及所有被需要的职业，可惜人的一生很短暂，没办法让我都体验一遍。演员就不一样……”
提到“演员”两个字，江鹭时语调轻快，仿佛多了一双翅膀：“这是演员才有的特权，我可以借演员这个身份，沉浸式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
“哇……”齐鸣鸥又露出他的星星眼。
江鹭时的话好有道理，说得他都想当去拍戏了。
燕鸿翔不像齐鸣鸥，没那么单纯好骗。
什么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就是为了钱吗？
可惜三年过去，名没捞到，钱也没捞到。
燕鸿翔冷眼旁观，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体验了几个？”
江鹭时面不改色：“很多。”
燕鸿翔差点笑出声：“是吗？”
据他所知，他也就演了两个角色吧。
一个是大学生，另一个也是大学生。
这也用去娱乐圈体验吗？
辜白鸽也说：“我记得你体验过大学生吧？”
“当然不止。”江鹭时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有接不到戏的待业青年，开机前被换掉的演员，没办法出版的作家，摆摊被赶的商人，没人看的主播……”
嘲弄的笑容凝滞在嘴边，燕鸿翔脸色一僵，继而血色全无。
其他人则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虽然很不应该，但江鹭时的话半真半假，又出其不意，没人能够忍住。
即便被笑了，江鹭时也没有半点难为情。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用娱乐化的方式处理不好回答的问题，既有了节目效果，又能从被动变主动。
有人得意，也就有人失意。
燕鸿翔无比后悔。
他干吗要问，正好给了他卖惨的机会，江鹭时这么一说，连他都有点……
果然，弹幕上笑着笑着就哭了。
【哈哈哈呜呜呜，好真实】
【这么惨吗？惹人怜爱了】
【抱抱鹭宝，苦尽甘来，这次肯定火】
辜白鸽两手抱胸，佯装发怒：“你要这样我也有一堆好吗？刷单被骗的傻子，考研被刷的落榜生，想开滴滴但没车的司机，参加综艺被剪的透明人……”
“哈哈哈……”
辜白鸽反应很快，依样画葫芦抛出几个，惹得众人笑作一团。
江鹭时抱住辜白鸽，明明在求饶，听上去像勾人的撒娇：“开个玩笑。”
“开玩笑？扎心了好吗？”
辜白鸽把戏做得很足，受了委屈似的插科打诨。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再没人记得刚才的剑拔弩张。
辜白鸽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边把戏引到自己身上，一边抓住机会妙语连珠。
江鹭时适时收敛锋芒，想要缩回不起眼的角落喘口气。
在放开辜白鸽的同时，眼光不经意一转，好像目睹一场盛大的烟花，毫无防备地与林谦鹤对视。
人人都说林谦鹤有一双极具故事感的眼睛。
亦正亦邪，宜喜宜嗔。
孤独的人能看到热闹，倦怠的人能看到力量，冷漠的人能看到赤忱。
江鹭时算是领教了。
在视线相碰的瞬间，他想到了辽阔海面上升起的礁石，有人鱼在唱着让人一去不回的歌。
江鹭时害怕就此沦陷，视线稍稍一碰，便有些不自在地躲开。
以至于错过了林谦鹤从不轻易流露的赞许。
玩闹过后，江鹭时情真意切总结陈词：“说实话，当初选择放弃，确实有过不舍，所以也格外庆幸，如果不是艺人，怎么会有来星耀航空参加空乘培训的机会？。”
有，你有。
燕鸿翔默默在心里纠正。
掌声响起，连导演都准备进入下一段，燕鸿翔却好像有自己的步调，强势地用声音拽住江鹭时，逼得他无处可逃。
“后悔吗？”燕鸿翔目视前方，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选择星耀航空？”
燕鸿翔好像失去双眼的猛兽。
固执地撞击墙壁，直至头破血流。
他告诉自己，只要江鹭时说一句“后悔”，他就原谅他。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和之前一样，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
总是跟不上节奏的齐鸣鸥也看出端倪，嬉笑着岔开话题。
辜白鸽装作赌气的样子给江鹭时递台阶：“算了算了，给燕总一个面子，就说后悔！”
连轻易不说话的林谦鹤也开口：“其实……”
几个声音叠在一起，声线有高有低，语速有快有慢，但并不足以拨乱江鹭时的心绪。
他微微一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相比过去，我更愿意着眼当下。”
江鹭时四两拨千斤，没说后悔也没说不后悔，轻轻巧巧地把燕鸿翔的话挡了回去。
担心变成多余。
几个人一同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里，只有燕鸿翔有火发不出。
他突然觉得，江鹭时不应该做演员，也不应该做空少。
他应该去做新闻发言人，就是那种明明说了一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狠人。
导演用一段短片补上面试，下面就要开始正式报到后的流程。
“既然大家已经认识过了，接下来要分宿舍。”
和真实的空乘培训一样，在培训期间，学员们必须入住培训部公寓，未经允许不能夜不归宿。
至于谁和谁一间……
导演狡黠一笑，把这个棘手的事情交给嘉宾处理。
“星耀航空培训部的规矩是自由组合，两人一间，你们可以相互商量一下。”
【挖偶！有好戏看了，苍蝇搓手】
【拿朕的放大镜来，微表情分析达人呢】
【有些人好像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和他一个房间的倒霉了】
【前面的，你说谁啊？】
【LQH吧？来了就没怎么说过话，也没笑过】
【味太冲了，天生不爱笑也碍着你了，粉丝行为正主买单，就冲你们这疯劲，你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和你家主子住】
【别吵了，不好相处的是YZ吧？】
【YZ？燕子？艳子？燕姿？】
【我恨缩写，写全名犯法吗？】
导演才说完自由组合，弹幕就多得快要溢出来。
有吵架的，有拉郎的，有押宝的，还有给自己选室友的……
与弹幕上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拍摄现场冷冷清清。
几个嘉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有一肚子的主意，却没有一个人率先表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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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纵情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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