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娘子哭了一气,见杜衡从屋内出来,她慌忙踉跄着起身,郑云霞伸手搀扶,狐狸连忙扯了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泪。
杨树忙不迭道:“我去给邓娘子打水洗脸。”
邓娘子忙问:“怎么样?”
杜衡脸上带笑:“脉象平稳,不必担心,仔细养着,过段时日就好了。”
邓娘子脸上掩不住的喜色,众人连声恭喜。
她擦了泪,回过神来,说道:“还得多谢诸位,日夜照顾平安,大恩大德,我和孩子爹一定回报···”
说着说着,脸上不觉再度淌下几行泪。
短短几日,大喜大悲,杜衡忙朝郑娘子使个眼色,郑云霞宽慰道:“这些话等平安好了再说,你这几日劳心劳力,一定要保重身体。”
邓娘子深知这道理,含泪笑道:“我知道,不能平安好了,我和他爹再撑不住。”
众人都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于是笑着分散,各自做事。按照半日轮转,正是包安照看熟睡的赵平安。
狐狸跟着贺清来的脚步往前堂走,发觉少年紧抿着唇,低垂目光,似在出神,方才也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贺清来这几日也累得很,跟个陀螺似的不停,狐狸轻轻推推他后背,担忧问:“贺清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清来回神,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有。衣衣,你午后要不要去休息?”
“不用,上午已经睡饱了。”狐狸摇头。
二人进了前堂,狐狸踹坏的门闸已更换一新,只是旧门新闸,簇新扎眼。
她心虚地别开视线,默默挤在贺清来身边,整理药方药材。
午后倒也不忙,药堂的氛围恢复宁静,约莫半响后,赵佑站在前堂后门处,探首问:“晚上预备煮乌鸡汤吃,除了鞠衣姑娘不吃荤腥,旁的还有什么忌口?”
男人眼眶还红着,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脸上腼腆地笑着,矗在柜子后等人回答。
贺清来道:“我没有。”
杨树瞧不见赵佑,连忙喊:“赵伯伯!我不爱吃姜和蒜,能不能做一碗没有姜蒜的?”
孔峥低头看着脉案,闻言抬头正要说话,但看一看瘸着站的少年,叹一口气把嘴闭上了。
“好好,你腿肿着,不吃这些也好。”赵佑如蒙大赦,连声答应。
男人回后院收拾食材,孔峥淡淡道:“骨头挫伤,我给你扎几针为好。”
杨树闻言,立即倒回椅子:“不用了师父,我只是有点站不稳,不劳烦您···”
真让孔峥下针,杨树不得痛死!
狐狸偷笑,杨树瞧见了,学着狐狸表情呲牙咧嘴。
终于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太阳将落未落,热气晒得地砖红彤彤。
小火炖煮的鸡汤香气浓郁,赵佑给众人盛汤,肉比汤还多;另一口小锅咕噜着,邓娘子腰上系着围裙,笑道:“鞠衣姑娘,单给你做的素面,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说话间,妇人掀开锅盖,狐狸一瞧——不知哪里弄来的鲜芦笋、小菌菇,红萝卜、白萝卜群英荟萃,手擀面粗细正好,狐狸深吸口气,赞道:“好香!”
邓娘子立时笑了,将一大碗面盛出,众人高兴地坐在一起吃饭。
“你先吃了,好去换包郎中。”邓娘子轻轻拍拍赵佑肩膀。
杜衡道:“不着急,平安午后喝了药,想这会儿还睡着。”
狐狸吃着面,十分满意,一口汤下去,鲜得找不着北。
“狐狸!”
一道心声传来,狐狸一顿,小心朝窗外看去——青蛇盘在墙头,小心伸出脑袋:“狐狸!夜里你还得看顾赵平安!有话说!”
狐狸收回目光,心声道:“知道了,你们等我。”
青蛇慢慢从墙头滑下去。
狐狸率先吃好,将碗一放:“前半夜我还照看赵平安吧。”
郑云霞说:“可前两夜你都没休息好,今夜能行?”
“能行,后半夜咱们再换人。”狐狸笑道。
杜衡说:“也成,等后半夜···”
“我换衣衣。”贺清来说。
“都成,白日不忙,还能休息。”
几句解决正事,狐狸便到后堂换下包安。赵平安还没醒呢,屋里一股汤药苦味,但没有血腥气。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河镇也不例外,太阳一落,人们便慢慢洗漱入睡。
院子内趋于安静,赵平安这一觉真长,活像个养伤的小动物,酣睡正香。
“鞠衣姑娘,”邓娘子小心端着碗进来,“平安还没醒?”
“没有,下午喝的药估摸有安神功效,多睡睡好养伤。”狐狸说。
“我把汤放在这里,他要是醒了,让他好歹吃一点,你不方便就把他爹喊起来,让他给平安喂饭。”邓娘子说着,将汤碗盖住,小心放在桌上。
“我知道的。”
邓娘子朝赵平安望了眼,合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有淡淡的灯火,对门赵佑的灯也很快熄灭了。
“狐狸!开门!”青蛇不管你三七二十一,院里没人就直接闯。
狐狸开了门,小道士小心翻进院子,跟着青蛇进屋。
“什么事?赵平安伤好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醒呢。”狐狸小声说。
小道士站定,严肃地从指尖甩出一张黄符,狐狸一惊,忙后退两步:“你做什么?”
小道士见这情形,刚要开口,青蛇刷地蹿上他脑袋,绕着乌黑锥髻盘好,解释道:“狐狸,你别怕,这是他们的什么什么符,没啥用!”
狐狸皱眉,歪歪脑袋:“没听懂。”
小道士正经解释:“这是清心符,可以消解凡人的小段记忆,赵平安受伤前看见了你和狼妖,稳妥起见,让他把这段记忆忘了为好。”
这倒是!赵平安今日刚清醒,还来不及捋清记忆,可狐狸和孟轩却实打实地在他面前穿门而过。
“你说的是,这很要紧。”狐狸赞同道。
不再多说,小道士绕过屏风,进了里间,只见隔着纱,黄符在他指尖闪起一道微弱亮光,随着小道士低声呢喃,黄符飞起,飘至赵平安上空。
一息之间,黄符无风自燃,化作一道光点没入赵平安眉间。
“就这样?”狐狸探头。
“嗯。”小道士神情放松,小青蛇却盘在他头顶呜呜哝哝,立即朝下一倒,顶在小道士眼前:“歪,后半句是啥?什么梦什么散?”
小道士表情一滞,小心商量道:“这是道门法咒,你不能学。”
“我跟你这的那的,”小青蛇不满地磨牙,将身一扭,“狐狸,你学不学?”
狐狸一愣,反倒羞涩起来,扭捏道:“我也能学?”
青蛇满意,回头瞪着小道士,理直气壮:“我们要学!”
小道士有些为难,却奈何不过青蛇越瞪越近,几乎贴在他脸上,妥协道:“鞠衣姑娘能学。”
“什么?!”这可戳了青蛇逆鳞,她从小道士头顶“刺溜”滑下,阴恻恻地伸牙顶住他面颊:“你再说一遍?”
“···凡道门符咒,都需催动之人亲手画符,方可使用。”小道士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气氛呆滞,青蛇顶着他半响,终于松懈,啪嚓挂在小道士肩头,一瘪嘴:“狐狸!他欺负我!”
狐狸忍笑。
别说青蛇大字不识一个,就是鬼画符,也得有只手拿笔呀!
小道士小心安抚:“你,你——你耐心等,总有一天能学。”
斟酌言辞,连个好听话也没有,青蛇眯着眼睛,正要说话,狐狸忙捂住她嘴:“嘘——赵平安要醒了!”
三双眼睛“刷”地齐齐望向床上少年,果然看他眉头微动,眼皮颤抖。
“我们走了,改日再见。”小道士当机立断,开门离去,青蛇倒不肯走:“放我下去!我要喝鸡汤!”
又一次来不及提醒,小道士无声地带着青蛇翻墙而过。
青蛇在墙后愤愤不平:“狐狸!他穷死了!跟着他只能啃饼!!”
狐狸忍着笑关门,心声道:“稍等一等,厨间还有鸡汤。”
“听见没有!我要跟着狐狸吃香的喝辣的!”
狐狸耳力好,墙外动静虽微不可闻,落在她耳中仍很清晰。她听小道士讷讷:“···那我们等等她。”
狐狸端了鸡汤,捧到赵平安床边,赵平安含糊睁开双眼,小声道:“鞠衣姑娘?”
“是我,你能坐起来不能?吃点鸡汤,白日里炖了足一个时辰呢。”狐狸说。
赵平安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但碍于伤口颇深、颇大,他只尝试着撑了撑胳膊,便牵动伤口,疼得脸猛然白了一霎。
“好了,那你躺着吧,”狐狸用勺子轻轻搅动鸡汤,舀出一勺,送到赵平安唇边,“给,喝吧。”
赵平安脸白了又红,羞窘地拒绝:“不用了鞠衣姑娘,我自己喝。”
“快喝吧。”狐狸不为所动。
赵平安眉间犹豫,终于认命,小口啜饮鸡汤。
狐狸忆起邓娘子照顾赵平安的情形,有样学样——汤要吹一吹,鸡肉和土豆换着吃···
她又想起邓娘子白日的话——“让平安认您做娘,一生侍奉!”
哎呀哎呀,越看赵平安越亲切,黑黢黢的脸、黑黢黢的眉毛···且不说一生的香火供奉——一生的香火!赵平安才十几岁,岂不是能有个几十年?!
狐狸忍不住翘起嘴角偷笑,目光不觉柔和起来,手上的动作越发小心仔细——给他当娘也不错,自己三百多岁呢!不吃亏!不吃亏!
赵平安不自在地撇开目光,费劲思索——这眼神怎么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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