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终于结束了,稻田中一片欣欣向荣。
在人们不怎么注意的时刻,细微的稻花零零碎碎开放,狐狸在梦中也能闻见这种味道。
清晨起床,狐狸换上新做的秋衣。
大家都加上了一层外衣,狐狸央姜娘子给自己也做了一件。
涧石蓝底色,姜娘子手巧,还在袖口缝上一圈的花边,是碎碎的小花,配上狐狸夏天那身浅蓝衣裙,很是合适。
擦了脸,狐狸打开门,那院传来动静,贺清来正在搬桌子。
今早上是红枣粥和小青菜包子,还有一道炒茄瓜。
两人吃着饭,豆儿黄趴在脚边吃粥,狐狸掰下来一点包子边放进豆儿黄碗里。
小雀匆匆落在墙头,狐狸抬眼看去,“墨团,你要去哪儿?”
墨团往院子里瞅一瞅,“去婆婆家,婆婆今天要做红枣包子!”
“贺清来做的小青菜包子,你吃不吃?”
小雀果断摇头,随后一扇翅膀飞出去。
狐狸自己啃一大口,秋天的早上更凉一点,但是晒得久了,背上一样暖呼呼。
她听见远处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脚步浅浅的,走过木桥,狐狸随口说:“好像是丁香姐来了。”
贺清来抬眼一看,院门外空空荡荡,只能迎面看见渐渐发黄的树林。
他搁下碗,站起身来,“丁香姐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不知道。”狐狸嚼着包子,随口回答。
可是忽然,她眼睛一亮。
“贺清来!”狐狸喊,“蛋!”
“蛋?”贺清来有点不解。
谭丁香还围着围裙,已经笑盈盈走进门内,她手中捧着一个竹编小篓。
走近一瞧,女人的脸细腻粉白,手里的蛋壳雪白。
“衣衣、清来,吃早饭呢,做的什么好吃的?”谭丁香说着,将手中的竹篓递到贺清来手中。
贺清来低头一看,狐狸也赶忙站起身来往里瞧,嚯!好大的蛋!
只见两枚最大的、雪白的鹅蛋窝在中间,比贺清来家里吃面的碗还大!旁边靠着三枚浅青色的蛋,鸭蛋细腻,圆润而漂亮。
再一圈,是两枚黄皮鸡蛋,要比鹅蛋小的多啦,称得上是小巧玲珑,袖珍可爱。
“眼见到了秋天,家里的鹅鸭好歹是下蛋了,只可惜衣衣不吃荤腥,”谭丁香笑吟吟的,柔声说着,“可我又一想,清来你是吃的,便把衣衣那份也给你送来了。”
贺清来看看狐狸,狐狸正看着他笑得灿烂,好像是在等夸奖一样。
“还得谢谢衣衣总帮我打草、赶鹅鸭,”谭丁香含笑轻轻瞥过二人,又继续说,“那些鹅鸭很听衣衣的话,阿进有时都比不上。”
贺清来抿唇道谢:“多谢丁香姐,今天蒸的青菜包子,你也拿回去一些吧。”
“那就谢谢清来。”谭丁香笑。
贺清来把这些蛋妥善收好,又从蒸笼里捡出五个包子放好。
谭丁香接了,和两人道谢分别,看着谭丁香远去的背影,狐狸笑眯眯坐下。
“贺清来,往后吃面,你可以先给我盛素面,然后再给自己煮个鸡蛋吃,”狐狸心情很好,她伸出手拍拍少年的肩膀,“你太瘦啦,要长个子吃不好怎么成?”
贺清来轻笑一声,“那多谢衣衣,替我着想。”
吃过饭,今日是个暖阳日,狐狸和贺清来背着竹筐,装好水,又要上山。
秋天才是个好时节呢,虽然四季都很好;可这时候,天地山林一片,层林浸染,红黄相间。
山上的药材一个紧一个成熟,大山好慷慨。
狐狸知道要赶紧采药,她没有田,也不会做什么精巧的活计。
不像姜娘子会刺绣、张伯伯会修补家具,而贺清来会编竹筐···杜爷爷更别说啦——那一手好医术,十里八乡都有名气。
幸好大山丰盛,狐狸采药后,可以买米买面,可以再做一床冬被,两身冬衣。
这么想着,迎着金黄的阳光,狐狸和贺清来走进大山。
沿着小道一直往山里走,狐狸用药锄掘出好几个党参和地黄。
忽然,她觉得有什么藤蔓扫过发顶,狐狸抬头一看,只见尚且黛绿的藤蔓上,结着一串串黑紫的小果实,泛着光泽,分外喜人。
狐狸眼前一亮,赶忙喊:“贺清来,你来!”
少年从草丛里探出头,答应一声,沿着山坡缓慢挪过来。
狐狸已经伸出手,轻松沿着藤蔓一捋,手心密密麻麻一把小果子,她扔进口中几个,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斥口腔,格外解渴。
贺清来已经到了她身边,狐狸将手里的果子递过去:“你也尝尝,好吃的。”
少年接过去,狐狸已经没进草丛,一面摘,一面尝,不忘一把一把放进背篓。
贺清来细细簌簌擦过草叶藤蔓,跟了上来:“杜大哥说龙葵最近收价高,有多少要多少,好巧我们碰见了。”
狐狸美滋滋笑了一声,这片龙葵很茂盛,攀着灌木树丛,互相连接。
山林里各种气味都有,狐狸深吸一口气。
专心劳作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狐狸采完最后一把,到了龙葵丛尽头。
她抬眼一看,眼前一棵野梨子树,枝繁叶茂,隐没其间,狐狸只是打眼一瞧,便见三五个梨子挤在一起,躲在叶子后。
“贺清来!有梨子吃啦!”
少年答应一声,抬头看来,却见这姑娘摘了背篓,手脚麻利地攀住枝干,正要往上爬,不免慌张提醒:“衣衣,你小心些,别摔了!”
“知道啦!”狐狸答应着,只是一用力,便到了树干上。
她伸出手去够梨子,一摘,自己先咬了一口,汁水浓郁,香气不绝。
贺清来仰头来看,狐狸抛下一个梨子,他慌忙接住,枝干晃了晃,他的心也跟着颤:“你小心,别着急,能摘到多少算多少。”
狐狸拉着树站起来,咬着梨子,看贺清来仰着脸一副紧张样子,逗得她笑出声来:“你快尝尝,我们摘一点回去,还可以给小桃她们送点。”
贺清来应了一声,咬了一口,可是还看着狐狸,担心她一个不留神摔下来。
狐狸心情舒畅,登高望远,从梨子树的树梢中看出去,大山连绵,她想起和贺清来第一次见面——他那会是看见什么好玩意,连脚下也不注意了。
可惜狐狸不能问,不然她是真想知道。
吃完了梨子,狐狸伸手采摘,摘一个便精准投入自己的筐子。
其实镇子上有梨园,卖的香梨更大更甜,眼前的梨子小小一个,鲜有大的。
她摘了十来个,再远的不好够到,狐狸本想收手,可余光里,贺清来还在看她。
狐狸玩心大发,故意垫着脚,伸长了胳膊去够最远的那颗。
果不其然,树下的少年紧张一声,可似乎是怕声音太大惊到狐狸,只好又小心翼翼平稳声线提醒:“衣···!衣衣,你小心,采的够多了,你先下来好不好?”
狐狸听了这话,非但不收敛,还探着胳膊,半放开树干,故意晃一晃:“唉呀!”
少年一个大喘气,见狐狸笑嘻嘻稳住身形,他有点无奈,“衣衣,下来吧。”
逗人嘛,一次两次好玩,再多就没意思啦。
狐狸撇撇唇,攀着树干缓慢下来。
忽然,少女的鞋尖一打滑,只听她惊叫:“贺清来!”
贺清来不管不顾,往树下冲过去,可谁知这姑娘干脆利落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入他怀里。
狐狸还有心思冲着他笑嘻嘻地张牙舞爪,拉长调子喊:“啊哈!吓到你啦!”
贺清来只觉得心头砰砰直跳,他头上一层汗,自己喘平了气,看着眼前姑娘笑嘻嘻的脸,默默道:“好了,不要玩,我们该回家了。”
狐狸还是笑吟吟的,提起自己的背篓,“知道了,贺清来。”
狐狸率先走在前面,她听见贺清来的心还在怦怦跳,一下也静不下来。
走到半道,林翳沉沉。
狐狸又猛然转过身来,扮鬼脸:“贺清来,我是妖怪!”
贺清来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来,举到狐狸脸前:“知道你是妖怪,那你把我吃掉吧。”
狐狸一愣,少年眉眼却格外宁静,他甚至还往前送了送手腕,一副很认真的语气:“妖怪,不吃的话,我们得回家晾洗药材了。”
狐狸眨了眨眼睛,贺清来长高了很多,从前她还能并肩,现在却要稍稍仰头。
少年的肩膀渐渐宽了,可贺清来的眼眸依旧明亮而水润,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狐狸。
山林里如此宁静,狐狸只能听见不远处山泉淌过,像流在她心上一样,叮咚作响;要是能真的流在她心上就好了,就可以压一压秋天浮上的燥热。
清爽泉流下,似乎有小鱼跃尾,打得水面咚的一声。
狐狸听清楚了,没有什么小鱼,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耳边飞来一声鸟叫,狐狸默默转回去,一声不发地往回走。
有藤蔓擦过她的脸颊,带起一阵细密痒意。狐狸想:一定是因为那句“知道你是妖怪”,她的心才跳的咚咚作响。
下次再也不在贺清来眼前这么玩儿了,会吓到自己。
狐狸穿过树林,贺清来的脚步声稳当地跟在身后,不近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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