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观察者悖论:互相凝视

云芗猛地从实验台上弹了起来,额头重重磕在了上方半开的抽屉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剧痛让她瞬间彻底清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没有竖瞳,没有鳞片,没有冰冷的蜥蜴人。

只有惨白的日光灯,弥漫着消毒水和饲料气味的空气,以及旁边饲养箱里,那几只依旧半死不活、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样本01和它的同伴们。

林兴舟被她吓了一跳,从电脑前转过头,脸上还带着研究《钓系美人行为守则》的专注与困惑:“怎么了云芗?做噩梦了?”

云芗惊魂未定,目光扫过实验室,一切都还是原样。她摸了摸被撞痛的额头,又看了看屏幕上林兴舟正在研读的“魅惑技巧”,再想想梦里那惊悚的真相……

“没……没事,”她声音还有些发颤,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荒诞恐怖的画面驱逐出去,“可能……可能是太累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那本摊开的、记录着寥寥无几、毫无进展的守宫观察笔记,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些对他们宏大“狐狸精计划”一无所知、依旧我行我素、养得跟林黛玉似的守宫祖宗们。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后怕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心头。云芗揉了揉额角,不确定地想道:“到底真的还是假的?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点吧?”

“要注意休息啊,”林兴舟轻声说,顺手将手边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推到她面前,瓶身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喝点水吧,看你脸色不太好。”他的关怀自然而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她抬手揉了揉撞痛的额头,避开了林兴舟清澈的目光。告诉他那个荒诞的梦?

不,他一定会用那种温柔又带着点无奈的语气安慰她,让她别想太多。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似乎能包容一切,却未必能容纳如此诡异的猜疑。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从那天起,云芗仿佛戴上了一副特殊的滤镜。她依旧配合着林兴舟那个所谓的“计划”,表面上虚心向周师姐和李师兄请教。但暗地里,她的观察变得前所未有的细致和警惕。

她发现周师姐走路真的几乎没有声音。有一次,云芗正专注地配置溶液,周师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直到开口指出她天平使用的一个微小误差,才把她惊得手一抖。

“抱歉,吓到你了?”周师姐的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情绪,“你的手法已经很规范了,只是这个型号的天平对震动特别敏感。”

云芗强作镇定地道谢,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她忍不住去想,这种轻盈,这种近乎捕食者的悄然接近,真的只是习惯使然吗?

她注意到周师姐在极度专注时,瞳孔在强烈的显微镜光源下,似乎真的会比常人收缩得更明显,更狭长。云芗会假装请教问题,凑近观察,每一次,她都既希望能证实自己的猜想,又害怕那猜想成真。

另一边,林兴舟对此毫无察觉。他依旧用他那清爽又温和的态度与所有人相处。

“李师兄,”他会拿着数据结果,用请教的口吻,真诚地发问,“这个峰值我总是处理不好,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我觉得您的理解总是特别透彻。”

李师兄通常会沉默地接过数据,推推眼镜,然后指出几个关键点。林兴舟则会恍然大悟地点头,眼神明亮:“原来是这样!太感谢您了,李师兄。您要喝咖啡吗?我刚好要去买。”他的示好恰到好处,不会过分热情,却让人无法讨厌。

云芗在一旁默默看着,心情复杂。林兴舟的“攻略”如春风化雨,自然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他似乎真心享受着学习和进步的过程,那份纯粹的求知欲,与他私下里制定的那个“狐狸精计划”的标题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他到底是真的在演戏,还是……这本就是他与人交往的天然方式?云芗有些分不清了。

她开始偷偷记录。在一个加密的笔记本上,她写下:

周师姐:步伐极轻,近乎无声。瞳孔强光下收缩形态异常(待进一步观察)。对温度变化不敏感(空调故障时依旧神态自若)。情绪波动极小。

李师兄:操作精度极高,手指稳定得异乎寻常。听觉敏锐(能识别常人忽略的仪器异响)。社交回避,但对专业问题反应迅速精准。

每多一条记录,她的心就沉一分。

而最让她感到分裂的是,与这些诡异观察并行的,是课题实实在在的进展。

在周师姐的指导下,她拍摄的守宫尾部皮肤切片图像越来越清晰,色素细胞的迁移路径被前所未有地揭示出来。

“这里,”周师姐指着屏幕上几个微小的荧光点,声音平静无波,“这些细胞的排列方式,与它们原生花纹的形成逻辑是一致的。你可以对比样本02和04的差异。”

云芗看着屏幕,内心震撼于这精妙的发现,同时又无法控制地去想,周师姐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洞察这些属于冷血动物的、皮肤层面的秘密?

李师兄那边也是如此。他不仅帮他们优化了实验流程,还在一次闲聊(主要是林兴舟在说,李师兄偶尔点头)中,不经意地提到:“守宫的情绪,会影响尾脂的分泌成分,也许可以测一下这个指标,或许与色素沉积的稳定性有关。”

这个角度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林兴舟听后,眼睛一亮,由衷地赞叹:“李师兄,您真是太厉害了!这个思路太棒了!”他的赞美真诚而热烈,仿佛忘记了最初接近对方的目的。

云芗却感到一阵寒意。李师兄对守宫生理机制的了解,深入得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她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一边享受着两位前辈毫无保留的知识倾泻带来的丰厚回报,一边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他们每一个可能流露“非人”特征的瞬间。信任与怀疑在她心里反复拉锯。

她越来越沉默,观察却越来越细致。她注意到周师姐偶尔会用一个极其快速的、几乎看不清的动作舔一下嘴唇。她注意到李师兄在等待仪器结果时,会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呼吸轻缓得几乎察觉不到。

这些细节,她都默默记在了那个加密的本子里。

她不敢告诉林兴舟。他就像个被温暖阳光笼罩着的人,周身都是和煦的气息,似乎那些阴暗的、诡异的猜测与他格格不入。他温柔清爽地应对着一切,推动着课题前进,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幸运地得到了前辈青睐的普通师兄妹。

有一次,只有他们两人在整理数据时,林兴舟看着电脑上逐渐成形的图表,语气轻快地说:“看来我们运气真好,遇到周师姐和李师兄这样的贵人。”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干净又柔和。

云芗看着他,那句“你觉得他们可能不是人吗”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她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只能独自背负着这个荒谬的秘密,在日益精进的学术能力和日益加深的身份疑云中,小心翼翼地前行。林兴舟的温柔清爽像一层柔光滤镜,模糊了周遭可能存在的危险,却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只是下意识地,在每次与周师姐或李师兄接触后,都会悄悄检查一下自己的后颈。梦里那片冰冷的鳞光,太过真实,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而身边这个笑容温暖、言语温柔的师兄,究竟是真的毫无所觉,还是……他的内心深处,也藏着她不了解的一面?这个念头偶尔闪过,让她不寒而栗。

在实验室这个小小的生态圈里,云芗一直扮演着近乎背景板的角色。她不像林兴舟那样,天生就是视觉的焦点,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不像周师姐和李师兄,凭借过硬的专业能力构筑起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习惯性地微微含胸,说话声音不大,尤其是在面对导师和前辈时,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眼睛,总是先一步垂下,避开直接的对视。

被林兴舟拉进那个荒唐的“狐狸精计划”时,她内心是抗拒的,但那份惯常的顺从和不愿惹麻烦的懦弱,让她说不出强硬的反驳。她像一只被裹挟着推进激流的小船,只能忐忑不安地随波逐流,最多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翻船。

然而,在这看似温顺、甚至有些怯懦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云芗私下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悬疑小说迷。

她沉迷于那种抽丝剥茧的逻辑游戏,享受在字里行间寻找蛛丝马迹、最终揭开惊人真相的颅内**。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精密布局,东野圭吾对人性的深刻描摹,都是她书架上的常客。

在那些由文字构筑的黑暗与谜团中,她反而能找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和掌控感——毕竟,合上书页,一切危险与诡异都归于平静。

如今,这源于爱好的特质,却在现实中被意外激活。

那个关于蜥蜴人的噩梦,激起了她的怀疑。最初的不安和恐惧过后,那个沉迷悬疑小说的灵魂悄悄抬起了头。观察,分析,推理——这几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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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师兄妹勇闯学术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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