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吱没甚表情地回复道:“当时我是只狐狸,正在和老虎打斗,你误闯进来,正巧救了我。我幻化为人形,特意来报恩,实现你的愿望。”
司空:“胡说八道。”
胡吱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样子:“我是认真的,你不信拉倒。”
司空见惯胡吱的胡搅蛮缠,谎话连篇,没再强求。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胡吱当时也躲在某处,看见了过程。这也能解释清楚,为何愿意在以为自己是傻子的时候嫁给自己,又为何无论如何不愿离开。也许是,当时没有救自己,良心不安,特意偿还。
当然,司空内心深处知晓这解释过于牵强。然后,他选择掩埋。
胡吱暗暗得意,小崽子啊小崽子,说真话,你又偏不信,这可怪不得我哦。
“我不要老虎!”胡吱顺手脱掉上衫,露出纤细的腰身,莹白皮肤上两点茱萸,晃得人眼疼。
司空背过身:“先把衣服穿上,我给你改就是。”
泛红的耳尖被胡吱看了个正着。他踮起脚尖,凑到司空耳尖上说话,湿润的气息沾在耳朵,让红色愈发鲜亮。
“我要狐狸,红色的狐狸哦。”
司空闷闷点头:“都应你,你先穿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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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食的饭菜除了杨花外,司空还用网子在溪边捕了几条鱼,做了一份小鱼汤。米饭泡奶白的的鱼汤,胡吱用勺子吃了两大碗。
饭后,司空拿出一筐水稻种子。这是在赵三点家买的,足有十亩地,如今只剩下一亩地,剩下的九亩稻种,也只能脱壳后当做普通大米食用。
“水稻种子粒大饱满,脱出来的大米肯定比普通的大米好吃。”九亩地的田契在胡吱那里藏着,可他说出话来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你今天从中尽可能选个头大的好种子,放到水里浸泡。我要去耕地。”
司空知晓胡吱力气高,有武力。外面日头很晒,他不愿意把重活交给小哥儿来做,分配了他轻快的伙计。
胡吱点头应下。司空走后,他立刻使用法术完成任务。变身赤狐,盘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开始打坐运气,进行修炼。等再次睁开双眼,天色已晚,胡吱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暗恼管饭人的不称职。
他到月桥山抓了只野鸡,熟练地开膛破肚,在院子里架起熏烤鸡。娇嫩的烤鸡很好满足胡吱的食欲,留下一堆鸡骨架,还有烧柴的灰烬。胡吱随处在院子角落,挖了坑,毁尸灭迹。看不出丁点吃肉的气息。
约莫半盏茶后,司空扛着锄头从田地回来。
半旧的衣服附了一层灰灰的尘土,鬓角凌乱,手脸脖颈都抹了泥迹,白皙的皮肤因暴晒还泛着红色血丝。
“饿了吗?我在锅灶里埋了红薯。”
司空歉意地笑笑。他还不熟悉如何对人好,忘了提前叮嘱。从灶内扒出两个红薯,擦干净上面的黑灰,递给胡吱。
“你去屋内吃,我要在院子洗澡。”
胡吱吃饱了,对红薯没兴趣,拿在手中抛来抛去,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盯着司空。
司空无奈看他:“你身为哥儿,要懂得回避。”
“我是你的小夫郎,不给看,以后生孩子怎么办呢?”胡吱信口说道。毫不意外地看见,司空本就红润的脸色愈发红艳。
哎呀,耳尖又红了,真好玩。胡吱乐呵呵地想。
他哪里懂得人类的羞赧,甚至故作贤惠地说道:“夫婿,让奴家为你更衣。”
司空脚下一个踉跄,不再理会胡吱,匆匆忙忙拿好换洗的衣服出了门。
跑到溪里洗?越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胡吱啃着红薯,隐去身形,大模大样地跟在司空的身后,看他脱去衣裳。
红薯很甜,眼前的秀色也可餐。司空虽削瘦,却宽肩窄腰,附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动作间能感受到满满力量感。
胡吱看到某处,迅速撇过头,听见溪水声,又眼巴巴地看了过去。月下沐浴,水流缠绕,美人舒展又撩人,胡吱咂咂嘴,突然又有点饿。
司空收拾洗净,回到院子,发现胡吱正发呆,脸色微红。见他来了,眼神不住地往他身上徘徊,勾勾绕绕的。
“我有什么不对吗?”司空直接问道。
胡吱眨眨眼,揶揄地说道:“小崽子倒是不小啊。”
司空微微晃神,脸红成了猴屁股:“胡吱!”这厮偷看他洗澡。
“叫我吱吱,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胡吱托着下巴,嘴唇上下轻轻触碰,吐出轻不可闻的温柔缱绻,“阿——空——”
司空撇开脸不看胡吱。胡吱在逗他玩,他越是窘迫,他便越是得意,劣性当真如话本中所说勾引书生的狐狸精。明知如此,司空还是控制不住心跳如雷。
司空终究恼羞成怒。无论胡吱怎么调戏,面如沉霜,默不作声,甚至连晚饭的红薯也没吃,独自背对胡吱睡在圆桌上。
胡吱看了看还剩下的一个半红薯,心想:以后还是莫要偷嘴了。红薯浪费了,有些可惜。
剩余的红薯到底没有浪费,被一大早起床的司空做成了粥。设的捕鱼网内没有鱼,司空知晓胡吱爱吃肉,想来想去,终究顶住自闭的压力,敲响了隔壁大婶的门,结结巴巴地用十斤稻种换了半只野兔。
野兔去毛,剁成小块,加葱姜蒜,沸水焯去腥气。锅里滚热油炸透,又放麻椒辣椒酱油香叶,辣炒出锅,加上红薯粥,放在锅内用热水温着。司空只吃了些许粥,拿好浸泡的种子,来到田地播种育苗。
胡吱睡到中午,很开心地吃完兔子。兔子这么可爱,又这么好吃。胡吱终于良心发现,用法术唤水洗了碗筷,晃悠悠地来到田地。
田地在村子的另一头。这一路走来,不少村民看见胡吱,小声地议论。他用柳枝抽小孩,又差一点把司家闹翻天,弄得村人尽知。望着他的眼神,不可思议中带着一丝惧怕。
突然冒出一人,年约三十,带着书生方巾,脸面白净。
他道:“弟妹好,我是司空的二哥司利。听闻司空和老大闹了别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必如此。”
司利?似乎是个教书先生。胡吱打听过司家情况。
“司二哥,你消息挺灵通啊。”胡吱敷衍地回道,“我进门那天,怎么没见你呢?按理说,司二哥,您是不是得给弟妹一些彩头啊?”
司利没想到胡吱一见面便要进门红包,尴尬地说道:“这……我一大男人哪里懂这些?等我回去问问你二嫂。”
胡吱:“哦,那你请回吧。红包直接送家里就行。”
司二哥直接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看胡吱走没了身影。
司空时正在翻地。昨日已翻土半亩,如今也差不多将田整顿好了。十天后,再大水漫灌,移栽稻苗即可。
日头挺晒,田地不远处有座石砌的坟墓。墓旁有一颗硕大的柳树,柳叶垂髫,树荫将坟墓遮蔽。胡吱三步并两步攀上坟墓,坐在墓头上乘凉,等司空干完活。
有路过的村人看见,责骂道:“侮辱先人,还不赶紧下来!”
“人死如灯灭,墓里的人早投胎去了。有什么辱不辱的?”胡吱反问道。
不远处走来一佝偻腰的老人,年逾六十,一手拎着包裹,一手牵着一条狗,也带着书生方巾,难道又是一位教书先生?
路人瞧见老人,恭敬地鞠躬,告状道:“柳老先生,您看看这不懂事的小泼皮,竟辱您妻子的坟墓。我这就把人打下来,给您赔罪。”
“如果能给这小孩子一片清凉,我妻必然也是乐意的,随他吧。”
柳夫子感谢路人的仗义,劝说路人离开。
胡吱对老人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眼神玩味地看着老人身边的狗。大狗毛色枯黄,还缺一块少一块,眉眼被划出一条深深的疤痕,黑黄两色的毛发将它的脸劈成了两面,分外的诡异丑陋。
这是一条地狼精。传说中,居住于地下,人碰之不详,为大凶之妖。
地狼精见到胡吱,仿佛感受到了胡吱的妖力,夹紧秃了一半的尾巴,哀求地呜呜叫着。
胡吱不是狗,听不懂狗语。但他猜测地狼是在向他求饶,求他不要揭穿他。
胡吱再看柳夫子。苍老的面容沟壑纵横,双眸有行将就木的老人特有的浑浊。这老人怕是活不久了。
柳夫子取出包裹内的东西,分别是米糕,茶水和一朵向阳花,一一摆好祭品。又拿出手帕,细细地擦拭墓碑。
胡吱跳下坟墓,掸了掸衣角,学着路人的姿势给柳夫子鞠了一躬:“老人家,你家糕点好吃吗?我可以尝尝吗?”
柳夫子也不生气,把米糕递给胡吱,面带慈祥地说道:“这是哪家的小娃娃?坟墓也敢坐,祭品也敢吃哦,真是胆大。”
米糕软糯清甜,胡吱不觉吃完了一块,又眼巴巴地瞅向坟墓前的一整碟。
柳夫子笑着把整碟糕点递给胡吱,让他吃了个痛快。
“老人家,你人很好。我告诉你件事,你大概活不过一个月了。”
胡吱说道,“我可以实现人的愿望,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实现未了的遗愿。可别太过分哦,太难实现的,我也完成不了。”
如果常人听到这种话,定然是气得要死。吃人祭品,坐人坟墓,还咒人活不过三月。然而柳夫子活在这人世间,亦没什么留恋。
他本是城中富家子弟,年少时放浪形骸,逛窑赌钱,败光家产,气死爹娘,甚至因人上门追债,而令妻子受惊过度,三月身孕流产,从此亦无子嗣。等失去所有,才幡然醒悟,妻子贤惠,一直支持他。于是,两人来到这小山村,教书为生,倒也活得平安喜乐。只是好景不长,二十年前,妻子病逝,独留他一人。
大抵是人要死了,他将过往一一向胡吱讲述,最后说道:“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这条老狗,唯一陪我说话的活物了。陪在我身边五六年,我若去了,只希望它能有个最好的归宿。”
胡吱望了眼丑狗,狗眼中泛着泪光。胡吱点点头:“福神会保佑他有个好归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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