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瞬间释放出苏蔓心里所有被压抑的恐惧、愧疚和不安。
眼前闪过顾常念可能经历的痛苦,闪过自己当年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背弃,闪过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眼里的绝望。
她抬头,迎上霍之洲的目光,认真地说:“我希望他回来报仇,至少,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话落的瞬间,走廊尽头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明明灭灭,映照着苏蔓苍白而决绝的脸,宛如鬼魅。
霍之洲震惊地看着她。
而苏蔓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看他,转身,一步步朝着走廊外更深沉的阴影走去。
顾常念,如果你还活着,就回来找我报仇吧,我欠你的,我认了。
如果你死了,就夜夜进入我的梦里,骂我,打我,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受着。
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
我真的,很想你。
再次回到陈恩艺术馆,苏蔓的身份已是大不相同。
昔日里或明或暗的打量,如今都化作了毕恭毕敬的垂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谦卑的谨慎。
苏蔓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屏幕投射出的冷光漫过她的侧脸,勾勒出沉静的轮廓,也照见她眼底的疲惫。
启明科技的最新报表在屏幕上铺开,表格和数字之间,藏着她五年蛰伏的另一个真相。
当年由二叔带头的指控,使她被逐出苏家,根据公司章程规定,她五年内不得涉足公司事务,更不得持有公司股权。
这五年,她既要周旋于陈家的监视之下,又要在暗处培植属于自己的力量,可算是如履薄冰。
而今,五年之期将至,这些年投下去的网开始回收,她自认为与二叔之间,还是可以搏上一搏的。
二叔固守成规,至今仍在电子元件代加工的红海里打转,与同行争抢日益稀薄的利润。
而她的启明科技,已经将筹码,押在新能源开发的蓝海赛道上。
“盐州实验室的进度如何?”她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刘欣,这位普林斯顿出身的高材生,是她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助手。
“政府批文已经落地,但当地村民对实验室的抵触情绪比预期强烈。”
“下周你亲自去一趟,找官方渠道施压,舆论,先让给政府去安抚,我们保持低调,”她关掉报表,切换界面,“巨业集团的订单呢?”
“合同条款基本谈妥,但是,苏总,以我们现有的产能,恐怕难以完全消化这么大的订单。”
苏蔓勾唇轻笑:“两条全新的智能生产线下周到港,效率是传统产线的5倍。别说一个巨业,就是再来两个,我们也吞得下。”
想到二叔得知订单被截胡时的表情,她脸上闪过坏笑,实际巨业集团的订单于她而言如同鸡肋,但既然要与二叔斗,总要打一记漂亮的开场才行。
“继续通过那几个离岸账号释放苏鸿业的负面消息,动摇中小股东的持股信心......”她要悄无声息的慢慢吸纳苏家流通在市面的股权,用这招温水煮青蛙最有效果。
“苏馆长,黎伯利画廊又退回来几箱油画……”内线电话里的声音。
苏蔓闻言叹气,“知道了。”抬手揉揉眉心,每次听到画廊退画的消息,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不得不承认,她不是做馆长的料。
陈屿的葬礼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举行。
苏蔓一身黑色西装,长发顺从地披在脑后,一丝不乱,庄重得近乎冷酷。
她站在整个送葬队伍的最前方,身后是抱着儿子遗像,泣不成声的陈母。
所有陈家的亲属好友,都静默地站在她身后,姿态恭敬,俯首称臣。
她与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一握手,神态从容,举止得体。
察觉到陈母又压不住情绪的时候,便低声吩咐人将她扶去小休息室。
“苏女士。”江叙大步从礼仪厅走过来。
苏蔓从陈母口里得知,陈屿那些甚嚣尘上的绯闻能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完全是这位瀚海集团总经理陆临舟的手笔。
这位贵人如今又看上了望澜湾的别墅,他来到海丽市究竟意欲何为,她尚不清楚,但这一连串的动作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之前又提出单独会面,很难不让她怀疑,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苏女士节哀。”
苏蔓眉头一挑,苏女士?今天到场的所有宾客,无一不称呼她为“陈太太”,这个称谓,倒是稀罕:“谢谢您来送我先生最后一程。”她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小陆总也过来了,但这里人多,不太方便,于是就让我代为致意,您看……”
“苏总,阿姨晕过去了!”江叙的话被匆匆跑来的刘欣打断。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等过段日子,我亲自去拜访感谢,失陪。”
江叙递出名片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苏蔓匆匆走向休息室的背影,只得无奈地收回,转身离开。
不远处,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树荫下。
陆临舟坐在后座,隔着深色单向车窗,冷漠地注视着苏蔓。
看着她如何游刃有余地接受众人的致意,如何看似脆弱,却又无比牢固地站在权力的中心。
江叙快步走回来,拉开车门钻进车内:“陆总,花圈已经送到了,但是,名片......没送出去。”
陆临舟“嗯”了一声:“无妨,她会自己上门的。”
车子启动,刚驶出不到百米,又缓缓停下。
陆临舟抬手,降下自己这一侧的车窗。
路边,刚从葬礼出来的姚林正准备上自己的车,见到车窗后陆临舟的脸,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换上热络的笑,快步走过来:“小陆总?您也来了?”
“嗯,来送一程。”
“唉,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他叹息着摇头,一脸痛惜,随即试探地问,“小陆总最近忙吗?”
“还好。”陆临舟目光落在姚林脸上,像是随意提起,“说起来,陈屿去世,市里新筹备的那个儿童慈善基金会,竞选主席的人数就不够了。”
姚林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急切,腰弯得更低了些。
陆临舟继续淡淡道:“我觉得姚院长热心公益,形象也正面,倒是很合适。如果有意向,我可以帮忙推荐一下。”
姚林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这……小陆总,您真是太抬举我了!这让我怎么感谢您才好!”
“举手之劳,姚院长不必客气。”
“要的要的!小陆总,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在望云楼备下薄酒......”姚林连忙发出邀请。
“我身体不好,医生嘱咐,油腻的东西不能吃。”
“那,那不如来家里,尝尝内人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外面,但也算是干净可口。”
“好,”陆临舟这次没有拒绝,语气依旧疏离,“有空的话,一定叨扰。”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姚林堆满讨好的笑脸。
车内,陆临舟脸上的客套迅速消退,恢复成一贯的冷寂。
他拿起手边一个牛皮纸信封,倒出里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明艳大方,气质优雅,与记忆中青涩甚至有些土气的形象相去甚远。
“这是孙晴?”他扫一眼照片后女人的简历,冷笑,又拿起照片仔细端详,“怎么......变化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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