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来的人很好认。
衣着华贵。
脸涂白面。
梅子安二十多年前在宫里打洞的时候经常见到，那衣服撕咬起来有些费劲，所以他不太喜欢。
空气中有熟悉的味道。
他不禁地有些愣神。
“阁下便是梅先生么？”被几名高帽官员簇拥着的瘦削男子尖着嗓子问道，他两鬓掺白，声音也有些沙哑。
“常公公？”梅子安歪了歪头，不经意地呢喃出声。
常公公颇为意外：“梅先生见过咱家？”
梅子安很快思绪回拢，邀人上座：“二十年前与公公有过一面之缘，公公贵人之姿，小生过目不能忘。”
常公公嘴角的笑多了几分真意：“梅先生不过瞧着年逾弱冠，二十年前还是稚童吧。”
梅子安也笑，
没说话。
对方自顾自感叹起来：“倒让咱家想二十年前的光景了，那时天子也年岁尚浅，从小便聪慧过人，且心存善念，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能近身伺候天子，是咱家三生有幸呐。”
众人忙不迭附和。
“常公公忠心耿耿。”
“能为天子效力，也是臣的福分。”
“当今之世昌平繁荣，多亏圣上辛劳啊。”
有人端着酒，慷慨激昂地站起来：
“臣敬天下太平一杯，敬盛世明君一杯，也敬常公公一杯！谢常公公尽心尽力，替天下百姓长奉明君左右。”
常公公嘴里连声“使不得”、“使不得”，但在众人的情真意切的恳请中，受之有愧地喝下了。
梅子安不动声色地从常公公的脚边收回视线，也勾起唇角。
他随众人掩面举杯，
一股脑把酒全倒在袖子里。
不明白宗辰为什么怕这种酒宴，都不用说什么话，这些人不就自己喝上了么。
酒过三巡，梅子安默默起身。
门外有下人匆匆禀报：“宗将军回府！”
席间的洋洋洒洒与轻歌曼舞有了片刻停顿。
众人相视一眼，正襟危坐，
白面遮不住的地方已然红了大片。
“宗将军——”常公公摇晃着走出案桌去迎，脚步不似来时那般轻缓，一瘸一拐地差点打个踉跄。
来人身高腿长，步伐稳健，上前一步手掌用力托住他：“公公小心。”
常公公抬起头。
怔愣半晌。
“……宗将军真是年少有为，才貌双全，实乃我国幸事。”
“公公谬赞。”
宗辰扶着呆呆痴望他的常公公回位，走到梅子安身旁，同他一起坐下，语速又轻又快：“怎么这回还没结束？”
梅子安目不斜视：“今日冲你来的。”
宗辰不满：“哪次不是冲我来的？你不是都能打发掉么？”
“他是新帝近侍。”
“陈词滥调。”
“这次是真的。”
宗辰少年气未褪的脸上没藏住，剑眉上挑，十分讶异地回头。
梅子安余光扫过席间，微笑：“将军何事吩咐？”
宗辰明亮有神的眸子瑟缩了一下：“……呃、嗯……梅先生……梅先生可有招待不周贵客呐？！”
梅子安垂下眼帘：“小人不敢怠慢。”
宗辰抿唇，
眉心蹙了蹙。
厅内众人见状连连七嘴八舌，表示很满意今日的安排，让人乐不思蜀，请宗将军不必斥责。
“有朋自远方来，宗某必然尽心相陪，只不过眼看时日不早，家中女眷怀有身孕，不宜吵闹，”宗辰蓦地起身，在众人开口前掷地有声道：“来人，备上等马车——去怡花楼！”
“……”
“……”
“……”
梅子安捂住被捏碎的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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