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耳发尚有些乱,见在意人来了,自己察觉,赶紧用手勾了勾,纵已听说他又找了几家馆子里的红牌,也生生忍下,好容易能见他的面,只绽出练了这嫁他几年,越练心里越苦的柔顺笑容给他。

朱承昭心里想,幸好她带丧,倒没自己做妆梳髻,看着可顺眼多了,上前立得离两臂远,没什么感情地问:“又叫回来做什么?”

向她手上看了一眼,笑道:“怎不带鞭子?不准备抽死我了?”

秦小双受惯了,强湊上去笑道:“别生气了,再不当着人下你脸面了好不好?”

说着,就要拉着他手回屋,道:“我今日夜里在家里一宿,同那边说了,好容易的,这几日也忙,热了酒,这会子咱们同去吃一壶…………”

朱承昭只是轻轻拨开,当着院内院外的人,朗声笑说道:“吃什么酒来!”

“我说王妃,别总指望我能同你造出个一儿半女,你也消停些,论我的话,你同你师父,你哥,帐下随便哪个,好一场,都比从我这里要种快些,进门的时候我同你说过,我对女人掏不出东西来,更何况见了你,那更是软了……”

“朱承昭!”满面讨好的女子实在没忍住脾气。

次次都是如此,秦小双仰头望着眼前这轩昂男子,他说这些如同是杀死一个女人的心再掏出来凌迟的话时,竟都给人温柔笑着。

她幼时跟哥哥被师父在战场边的死尸堆里捡到,自然便跟着哥哥在师父帐下长大。

师父捡了他们,却从来不苟言笑,对他们严苛至极,行动多有不准,甚至不准他们两个正失亲缺爱的小孩儿叫一句父亲,只让他们随自己夫人的姓在帐下讨生活,要称自己师父,才能传他们武艺。

哥哥……也自小学得师父,古板凉薄。

他们俩的脸上,只有常年不变的冷静缜密。

师父他更是,无论战场厮杀,亦或为数不多回京与妻儿团聚,脸上皆不会有多余的情绪,遑论宠爱疼人。

她无父无母,亲哥哥是块谁沾着都取不到暖的玄冰,常年就像生活在冰冷的铁盒子里,十八载漂泊无定,不分男女地活着,杀过人,喝过血,饿得要死时甚至吃过战场的死人肉,却从没试过有人同她轻声细语地讲过一句话,问她喜不喜欢某样东西,或看见过一个有温度的笑容。

只在三年前,他们在网牢关驻防,与当地流匪打了一场恶仗,师父□□娘问平安的信寄来到厌烦,又抽不开手,她是女孩儿,虽会武不消人操心,帐下有职留着有助力,也惯是被师父遣回去报平安的。

便领命策马数日,回京同干娘报平安。

师父不常有空同干娘报平安,她便也不常回京,三五年一次,她总共来过京城这第三次。

进了京战马一路未歇,跑上性儿了,不防在朱雀道惊了一家二品大人家眷看毕斗花会回府的车马,致使高顶马车里的小姐稳身子时扯坏了新作的茜纱衣裳,人家不依不饶,立时便掀帘出来,立在马车上打量她,当街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乱撞魂儿的鬼,投不了胎的畜牲,原不过是个兵痞流氓。”

“乞丐一样寒酸的东西!你是个睁眼的饿死耗子!急得去哪里找烂肉臭虫吃!敢撞本小姐的车马!”

她连日吃干馍喝冷水,马不停蹄地回来报信儿,男人打扮,穿得还是为了策马得力,帐下破了许多洞爷仨儿没人会补的甲衣,发乱面黄,见了那位立在马车上的小姐,才知道什么叫女孩儿,什么叫打扮,不免自惭形秽,但也孤傲,不肯服软,被骂得浑身发战,在四方战场上,只杀过人,不曾杀人之前先打嘴仗,当时并还不出一句。

徒劳把手紧紧握着腰里鞭柄,却不敢抽出来一气儿打死。

她没有亲爷娘,师父帐下,管谁犯了错,都是一样的论罪受罚。

从来就没有跋扈的资本。

那官家小姐气撒不够,已叫车下一个家丁去勒她的马,要她过来下跪,磕头道歉,说道:“瞧那穷相,想来拆了浑身的贱骨头也赔不起,就过来跪下磕个响的,本小姐也就算了。”

那家丁一脸横肉满嘴恶心话,已到她马前,她再忍不住,要抽鞭子,又羞又气又怨又哀又恨,脸已憋得紫涨,要豁出去之时,后面看热闹的人中,有人说话了。

“可真热闹啊。”

人群里有一群世家子,他们也在看笑话,里面拥出来一个她此生见过,当属第一的好看男人,同她每次看看哥哥和师父的冷脸,想象得同他们一点儿也不要一样的美貌男子模样完全符合。

似骄阳出林,霞染平江,就那么满面春风,声势浩大地出现在她生命中。

那男子上前立在她马前,背影轩逸松闲,却自有一份冷硬震宇克寰,哂笑,对前头人道:“周小姐,方才斗花会上,可从没见你如此……谈吐新奇,英姿飒爽。”

明明那小姐立在马车之上,方才姿态高高,如今却眼神闪躲,红了满脸,赶着下马车施了一礼,慌道:“奴家该死,奴家愚钝,无意冲撞了王爷,万望王爷开恩!”

那美貌男子抬了手,方才还惹得她实在要拔鞭子豁出去的高贵小姐巴不得一声儿,手绢抹眼泪上了马车,立刻羞得叫家丁赶车快走。

两句话,便解了她已到不得已要动刀兵的困局。

那男子转身,对着她满面紫涨未消,如蒙着眼睛挨打,不知往何处奔的野兽般的难堪姿态,打量她一身甲和□□的马,温柔笑道:“从网牢关来的?还是朔北?这两地都苦,你们军中的人更苦,难为你赶,家里报平安的话快去,履职的话也快去罢,你们这种小兵,上头从来压得紧。”

“下次记住,见着这种马车绕着些,京城里这些投了好胎的小姐,家里养的拿乔的很,少有几个温顺的。”

“这可把满京城的小姐们骂了大半,哈哈哈……”

“管他呢,咱们爷又不稀罕这些长舌娘们儿……”

后头那一群随从人说笑,那男人便也跟着笑说话走了:“不过教训一回,谁叫她白日发梦,撺掇她爹同皇兄说烂话,要做爷的王妃。”

“女人这东西,谁收谁倒霉,何况是她………”

那日之后,秦小双报完平安便立刻回了军营,求了师父和哥哥,拿哥哥和她的军功,趁师父势头正要起来的时候,让师父替她求了这桩婚事。

不想,自打新婚夜她的丈夫带来个优伶在新房里快活,把她赶出去后,她的日子,便是痴人追月,鱼鸟盼会,只有绝望的追逐,从没一日,与满怀爱意嫁他时的想象相符。

朱承昭没有一次没跟她说过,趁早快走,要休要和离都成,他这一辈子,对女人绝了心了,已是个天下闻名的死断袖。

偏她情花开绝地,只是不信,就是爱他这模样。

又求不得,日日受气,所以日子越长,脾气就越坏,气一上来,不舍得动他,只会往死里打别人。

本来就不像夫妻,如今更添隔阂。

院里院外,已经有候着听差的小幺儿们暗暗笑嘻嘻地往她脸上看了,院里洒扫的婆子媳妇们也一边做事一边往这边支耳朵。

秦小双重重吸气,微微低回头,再抬脸,又是一脸温柔小意,只笑着怪恼道:“你别说气话,谁打的是那样的主意。”

“不过知道你在外头吃了好几天了,外头那些东西,纵再好,也是只图味道,养胃养身却是一点儿不能的,你又爱喝冷酒,这几天怕糟践坏了,我学得一味家里厨娘的野参肉珍汤,一点儿没药味儿,打量喝些热酒,求你尝一碗,对身体好。”

朱承昭叹气,为她一脸不适合自身的卑微,也不再多说,只笑道:“你好自为之,我也算来过了。”

说罢,转身离了落英堂。

两年如一。

从头到尾,连这副门槛都没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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