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包子蒸好,宗敏又打了个青菜鸡蛋汤,用折耳根、辣酱和醋调了碗蘸料。

张念秋一看蘸料里的折耳根就皱眉,另拿了只碗,挖勺辣酱、倒些醋,放在褚辰面前:“姐夫你吃这个,阿妈又忘记你不吃折耳根了。”

宗敏嫌她多事,“拿勺子舀了蘸料放在包子上吃,干净又卫生,折耳根放的不多,避开就是,又占个碗,不用刷啊!”

“我刷、我刷,不敢劳您老动手。”

“死丫头,一天不气我皮痒是吧?”

不敢硬犟,张念秋小声嘀咕道:“明知姐夫不吃折耳根还放……当心阿姐知道,再不让姐夫上门。”

宗敏觑眼女婿的脸色,拍了记闺女的胳膊:“吃饭!”

说罢,在褚辰对面坐下,夹了个包子放在他碗里:“馅里放了葱姜、花椒和酸菜,你吃吃看,是不是没啥膻味?也没那么腻?”顿了顿,宗敏又虚虚地道:“你们忙,要不把昭昭送过来,我照看几天?”

褚辰都不带思考的,张口回绝道:“昭昭在山野里自由惯了,离开我和邱秋,怕是一时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

这不是阿姐孕吐那会儿,阿妈当着姐夫的面对阿爸说的话吗?!

张念秋“噗嗤”一声乐了,冲褚辰竖了竖大拇指:你是懂阴阳人的。

宗敏一噎,瞪她:我怕是生了个菜包!

张念秋缩缩头,不吱声了,塞了包子在嘴里,大口咀嚼。

这吃相,宗敏又想敲她。

褚辰夹起包子咬了口,不由眯了眯眼,馅调的真好,怪不得岳母几顿茶饭,便把听说岳父去逝来家看望的张局给迷糊得非卿不娶。

这话,要让邱秋听到非嗤之以鼻不可,几时美食成了原罪?不过是一个有心勾引,一个贪恋美色罢了!

“老褚,褚辰——”沈瑜之一下班就骑车跑来了,他要跟褚辰回家拿复习资料。

“谁啊?”张念秋吃着,端碗走到阳台上探头往下一看,“沈瑜之,上来上来,我阿妈包了包子,老香了!”

“那我不客气啦!”沈瑜之支好自行车,几步一蹿,飞快上了楼。

张念秋放下抱着的碗,给他盛汤,拿筷子。

人进门,碗筷已在褚辰身旁摆好。

“宗姨。”

“还没吃饭吧,”宗敏拿了个包子递给他,招呼道,“坐,尝尝我包的羊肉馅包子。”

“宗姨一手好茶饭,谁吃不说香迷糊了。”沈瑜之接过包子就往嘴里塞。

褚辰踢他:“洗手!”

沈瑜之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包子上的灰手印,脸一红,放下包子,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搓洗起来。

宗敏怕他洗不干净,扭头道:“窗台上有香皂。”

“看到了。”洗完,沈瑜之甩着两手从厨房出来,胡乱地在裤子上抹了把,一屁股在褚辰身边坐下,环顾四周,询问道:“张叔呢,还没下班回来吗?”

张念秋:“去茂林大队参加劳动去了。”

宗敏看看墙上挂的钟:“走时也不说一声,被褥、换洗衣服都没拿。”

沈瑜之有经验:“那今晚肯定回来。”

宗敏:“谁知道呢。三月也是,什么都不带,就跑去月亮湾大队参加春耕。”

“月亮湾有阿姐,他去阿姐家还要带什么。”张念秋嚼着包子,含糊道。

“行行,七点后,他要还不回来,我给你们打电话,让你阿姐张罗床被子,你给他送去。”

这话说的,谁敢让一个小姑娘晚上带着铺盖卷走山路啊?

沈瑜之看褚辰没吱声,忙接话道,“有我和褚辰呢,用不着念秋。”

张念秋一连吃了两个包子,捧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沈瑜之,你今晚也要在阿姐家住吧?”

沈瑜之点点头,他高中那会儿,整天跟着H小兵们天南地北地跑着大串连,课没上几节,复习都不知道从哪下手,得让褚辰这个伪乖宝真学霸帮他写张计划表。

“那我阿姐家薄被不够用。阿妈,你拿床被褥,再给我阿爸收拾身换洗衣服,等会儿我们一起带上。”

宗敏颔首,问褚辰:“你什么时候去市机械厂报道?”

“月底。”

今天是10月21日,离月底没几天了。宗敏点点头:“走前你来一趟,我找人给你们凑些布票、粮票、工业券。”

“思铭哥月底退伍回来,他和嫂子也要添置。票我和邱秋攒了些,够用了。”

“张思铭要退伍?!”宗敏又惊又怒,“老张知道吗?”

今早刚打电话通知他,褚辰微微一笑:“知道!”

宗敏咬牙:“好啊,就单单瞒着我!”她这个继母当的可真是失败!

张念秋举手:“我也刚听姐夫说,才知道大哥大嫂君浩君泽他们要回来。”

“你别插话!”宗敏气冲冲地吼了声闺女,问褚辰:“他回来,组织上给安排工作了吗?住哪?”

“安排了,县食品厂车间的韩主任下月调去供销社南货店,他回来正好接任。”

住的地方嘛,不用愁。苏厂长上任的第二年,按照褚辰写的计划表,申建了托儿所、幼儿园和两栋职工宿舍。

“食品厂?!”宗敏狐疑地盯着褚辰脸上的表情:“你的主意?”

褚辰点头。

宗敏一口气憋在心里,堵的难受。她自个儿的亲女婿,撺掇着继子拖家带口地退伍回来,竟不跟她提前说一声。

用过饭,宗敏把剩下的包子一分为二用洗干净的面粉袋子装好,连同给张成文收拾的换洗衣服铺盖卷递给褚辰,“包子给昭昭留一份,另一份麻烦你跑一趟茂林大队,给你张叔送去。”

沈瑜之先一步接过铺盖卷夹在腋下,提起褚辰从邮局拿来的包裹,张口应道:“放心吧,宗姨,我和褚辰一定把东西送到张叔手里。”

“麻烦了!”

“瞧您这话说的,褚辰是谁,您女婿,您不使唤他,使唤谁?”

宗敏无言。

邱家梁刚去逝一个多月,她就改嫁了,彼时邱秋才四岁半,后来邱秋来县里上学,她虽说有让邱秋过来吃住,可小丫头死犟,也只有张成文亲自去学校接,十次才会来上那么一两次,回回还带着礼物。

她知道,邱秋心里没她,不爱不恨,不闻不问。

她心里憋着鼓气,就想让邱秋跟她低头!结果,结婚只是通知她一声,昭昭出生,褚辰送了篮鲜花和几个红鸡蛋,也没说让她过去照顾……

上月邱秋孕吐严重,张成文要接昭昭过来住几日……她拦了,她就想听邱秋跟她服个软,说“阿妈,你帮我带带昭昭”……

宗敏看了眼提着东西下楼的褚辰,哂然一笑,邱秋知不知道褚辰这个白皮黑馅的狼崽子跟她母亲记仇了!

***

因着离月湖近,湖中水质好,养的鱼儿肥美,月亮湾大队所属的几个生产队,解放后均购置了几条渔船。67年邱老实这个G委会主任上台后,跟在茂林大队G委会主任张山猫屁股后面闹,说什么养鱼是以副挤农,卖鱼是弃农经商,为了堵“资本主义的路”,不让社员们私自到月湖捕鱼,一声令下,收缴了各生产队的渔船。

月湖不单单是个养鱼场,它还是月亮湾大队社员来往县城的水上交通通道。

邱爷爷有两子。

当年鬼子大扫荡,大儿子邱家栋是带领县学生抗日的主力军;48年跟家里断了联系,生死不知。

小儿子邱家梁不但在解放初带领部队进山剿匪、捉匪首,立有首功;1960年更是因为救人牺牲在山火里。

根正苗红!

邱老实遇到邱爷爷这个大队长,也要退避一二。

有邱爷爷压着,渔船归在大队,交由孤寡的王老汉看守,成了来往县城的交通工具。

湖岸边,栈桥旁,清碧的湖水打着一根根木桩桩,月亮湾大队来往县城和月湖寨的渔船就停泊在那里,由粗粗的麻绳栓在木桩上。

褚辰支好自行车,提着包裹几步上了船,湖水荡漾,小船随着水的浮力,起浮摆动。

自行车、铺盖卷一一搬上船,沈瑜之解开木桩上的船绳,挽着绳子跳上船。

褚辰划起浆,渔船离岸,碧波荡漾,鱼跃其间,白鹭展翅;远处群峰耸翠,挺拔秀丽,暮色四垂,雾绕山转;对岸野花芬芳,林木葱郁,田围寨绕,炊烟袅袅。

这般秀美别致的景色,知青们初到山寨,无不被深深地吸引,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复一日辛苦的劳作……谁不后悔?

后悔下乡,后悔来这儿……

回城——成了执念!

暮色压头,天色已经灰暗下来。

岸旁长着包谷的坡土,栽着秧的田头,均是黄澄澄一片急待收割。

半山的月湖寨,妇人叫嚷孩子归家吃饭的声音,伴着鸭叫犬吠远远传了过来。

刚捞了一网,正整理着尼龙丝渔网的王老汉,抬头瞅见随船归来的几人,招呼道:“褚主任下班回来了。”

褚辰应了声,划船靠近栈桥。

“王大爷捕鱼呢,捞到了吗?”船一靠近,沈瑜之便提着包裹踏上了桥板。

张念秋紧随其后,拎着自己的行李和两袋包子跟着下船。

王老汉揉揉眼,“哦,是沈知青、念秋啊。”

“王大爷。”张念秋唤了声,放下东西,接过船绳,帮忙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沈瑜之将包裹放在草地上,去接褚辰扛在肩上的自行车。

包子放在车篓里,其他捆在自行车后座上,三人跟王老汉告别,往寨子里走去。

“哎,褚主任,”王老汉放下鱼网,提起鱼桶追在几人身后道,“鲶鱼捉的多,你拿回去一条,切把酸菜搁上两勺辣酱一炖,那个香啊,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褚辰回头往桶里看,去年邱老实下台,月湖重新开始养鱼,鱼儿都不大,桶里最大的那条有十几斤,是野生鱼。

王老汉扣着腮递给他。

褚辰摆手,要了一条两斤重的岩花鱼,是月湖特产,鳞片银白,鱼尾带了一抹红,肉质鲜美,适合在粗瓷瓦钵里用花雕,配着咸五花、菌子、野蒜一起炖。

王老汉放下桶,扯了几根青草,从岩花鱼两腮穿过,给褚辰挂在车把上,“行了,快回去吧,昭昭下午跑来捉泥鳅,被条水蛇咬了。”

“啊——”张念秋惊呼,“咬哪了?”

褚辰给他拿包子的手一顿,脸色冷肃了几分:“严重吗?”

“不碍事,小腿肚上留了俩牙印,擦擦药,过几天就好了。”

小丫头肉嫩,还不得哭死!

王老汉想到当时的情景,乐道:“小踏雪一脚把蛇头踩扁当场给她报了仇,小丫头刚嚎两嗓又乐了,高高兴兴地拖着蛇回去了,说要妈妈给她炖蛇羹吃。”

沈瑜之:“……”

张念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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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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