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只剩下莉莉丝一个人,她站在狼藉里,两只手都血淋淋的。
周围太安静,安静到她觉得有些不爽利,只好踢了一脚泥土。
“没意思……”风声将她的抱怨剪得支离破碎。
或许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她一直没有独处过,骤然只剩自己一人,她竟觉得内心空无。
明明过去的几百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莉莉丝蹲下身,和沉浮的焦尸对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很荒唐。
那么多的人都被当作女巫处死,最后连成为魔女的自己也不能幸免,有朝一日到了修真界,这样的命运仍在上演。
不知道自己的尸体有没有那么可怜。
“妳们和我一样,都为时代所不容。”女巫火焰般的头发与脸上的血迹映衬,显得那么诡异却又相得益彰,“智慧让我成为了女巫,妳们呢,也一样吗?睁开眼睛也让妳们变成了鬼物吗?”
没有人回答她,她站在冰面上,冷得呼吸不上来。
敲诈了这么两大笔钱,想做的事都有了启动条件,但她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莉莉丝忽然觉得很累。她不知道为什么。
有时候,她觉得无境大陆的人和魔法大陆的人没什么不同,庸庸碌碌几十载,有着数不清的**和理想,投身、死去、功成、名就。
她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或甘之如饴,或乐此不疲。
付家两姐妹背负着血海深仇,徐如意做着攀上神坛的春秋大梦,至于仇星……
仇星……
她对仇星说不上是嫉妒还是讨厌。
这个剑修让她想起了自己昔日的宿敌,那个生来就注定要继承“日之神子”之位的人类始祖之后——夏娃。
莉莉丝初见她时并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日之神女,夏娃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恶贯满盈的月之魔女。
她们联手杀了叛逃的大教皇,默契无双。但史诗里只有神女一个人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自己偷走了辉光秘卷吧。
也就是偷走秘卷的晚上,月朗星稀,修女的金发被染得发银。她眨着宝蓝色的眼睛告诉自己,她叫伊芙。
即使这样莉莉丝也没有发现,这和神子夏娃的名字一模一样。
或许邪恶的魔女发现了,但她愿意不知道。
她们曾经那么好。
仇星和夏娃一样,从出生起就浸润上苍的垂青,贫瘠得只剩下正义的精神世界里塞满了神带来的光明和美好,使其无所恐惧,死到临头也有力气关心别人。
莉莉丝不明白,她永远也不会明白。
她是六岁被砍断手脚弃于山上的女童,十二岁害母亲被异教徒烧死的不详,一百多岁时令人闻风丧胆的月之魔女,最后寿终正寝死于火刑来平息众怒的扫把星。
她从回忆里站起来,还是孤零零的。
想要打开通往迷梦的路径,必须献祭与因果有关的“神之造物”来发动血月,因为血月可以勾连时空。
但无形之术就和其它的通灵术一样,若想和“神”沟通,必须要有献祭的引子——与“神”有关的信物。
正神如得道者、邪神如莉莉丝、伪神如邪生蝇,无论是什么,能够篡改因果的存在便是“神”。
而“神”创造的不属于天地自然的东西,被称为“神的信物”。鬼胎是邪生蝇创造的邪物,在这个以其为邪神的幻境里,勉强也算一种神的信物。
但第一个鬼胎被用掉了,第二个鬼胎也被用掉了。
神的信物魔女有且只有一样,她的寿命。
她是唯一一个活着的无形之术的载体,是爬到了魔法顶端的魔女。换句话说,她是无所不能之神的血肉之身。
她的寿命就是神存在的尺度,是她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
生命。只有生命。
只有最宝贵的生命,才能成为像她这样不为明天而活之人拥有的最大筹码。
无需顾忌、不求未来,只要舍弃所有生还的可能性,命运就会偏向她这一边,这就是她的真理。
生命是一场伟大的奇迹,也是她最伟大的豪赌。
她从没有输。也不会。
“不过还真是令我惊讶,小小两个鬼胎竟然也够得上神之造物的门槛。这座村庄真是有意思,村民们为了造神……都献祭了什么呢。”莉莉丝似笑非笑。
她已经听过许多桩这样的秘闻,却仍然没有一次不感到荒唐。
魔女知道自己的寿命无多,非到万不得已不准备再度使用血月。
毕竟仇星也不算愚蠢,作为一颗棋子应该不至于死在里面。
莉莉丝终于笑了笑,准备看看这人在里面混得怎么样了,轻盈地坠向河水。她触及河底,那些焦尸也争先恐后地向她游来。
先前徐如意身上有鬼胎,她们就想帮人弄出来;如今莉莉丝吞噬了魇鬼的本体,她们便流露出恐惧又哀怨的情感,想接近又分明不敢。
魔女知道妇人和魇鬼的灵魂已经融合,恰好她自己吞下魇鬼的意识,满足魂阵的条件。
她指尖微动,在自己和她们之间勾起魂线。在意识共享中,她看到了妇人们意识深处,里面有两团意识,就算看不到肉.身也能分辨出来是仇星和徐如意。
奇怪,没有付强付誉。
莉莉丝皱眉,在河底扫视着。
付家姐妹拿了她的火魔法符,在魇鬼没有起杀心的情况下不会遇到致命威胁,且战且退下肯定会来到河边,为什么此刻不在妇人们的意识深处?
魔女心下存疑,但也没有过多纠结。
焦尸缓缓地向河中心的女巫聚拢,远远看去密密麻麻的魂线如同一个巨大的发光水母。
在诡异的气氛中,莉莉丝操控魂线传音:“我知道这个魇没有完全闭合是因为妳们,妳们一直在和魇鬼抗争。但魇鬼终死,妳们也会随着瘴气逸散而枯亡。”
“妳们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许对于死亡不再恐惧,又或许妳们不想死,我并不知道。”
“但我愿意帮妳们。”
大多焦尸悬浮在河水中,等待着她的后文,看起来就像密密麻麻的黑暗包围着中心的一点红色。
只有一个例外,是先前一直敲击冰面的亡灵。她径直冲向莉莉丝,执拗地想要毁灭这点光亮。
莉莉丝小指绕圈,将那焦尸的魂线又缠紧了几分,迫使其停在原地。
她一改往日的散漫,神色平静得有几分陌生:“我知道放走那名打更人消耗了妳们太多魂力,以至于幻境完全被魇鬼掌控。现在它为了进一步削弱妳们的力量,将妳们限制在这里。其实妳们是被烧死的,最是怕水,以至于连人形都没办法维持了,对吗?”
焦尸挣扎着,没有面目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神情。
唯独那个特别的女尸张开了下颌,露出黢黑的空洞,用混乱的意识传送着:“不……用……妳救……我们……自己……救……自……”
莉莉丝欣赏地挑了挑眉,但仍旧说服着:“妳被困在这里不是第一天,比我更知道成功的希望有多渺茫。我知道妳们是受害者,报仇的方式并不一定……”
那具焦尸并不听莉莉丝的话术,迫使炭黑的残肢在水中迸裂,竟像要自裁!
莉莉丝眉头跳动,当机立断将伤害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这个女子看起来不一般,或许她的记忆里有自己想要的答案,魔女本能地觉得不能让她死。
连续发动两次血月的身体到达虚弱的临界值,郁气攻心下剧痛齐发。
莉莉丝猛地呕出血。
红色在水中蔓延开,像雾一般。
焦尸被魂丝捆住,先前的自爆技能还在冷却,暂时无法进一步自残。
莉莉丝深深呼吸,等扎心的疼痛平复后,用魂线侵入这具刺头焦尸的意识深处。
她女不知道这个疯子在乎什么,没有关系,魂丝会给出答案。
人一定有**和弱点,这是人存在的原因。
而且莉莉丝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魇鬼的记忆里会有季年堂的面孔,或许这个不平凡的焦尸能回答。
焦尸的意识深处散落着记忆残片,不少已经变得破碎又朦胧。
魔女在其中来回穿梭,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线索。
她耐心尽失,随手选了一块焦尸死前不久的碎片进入。
——
女子身着紧袖长裤的道服,袖口绣着隐秘的鎏金“杀”字。
有只三花猫扒在在她的肩上,似乎说了什么,她不记得。
一人一猫意气风发地踏步入村,迎面撞见村妇。
后者忙撵她走。
她拦住村妇,劝道:“婶子,妳就别赶我了,我不是外人,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我娘就是王白氏。”
村妇抖着身躯,慢慢又不动了,目光无神地看着她。
——
回忆碎片看似稀松平常,却让莉莉丝神色都阴冷了下来:小小一个村落,竟牵扯到这么多门派。
她因为吞下魇鬼的魂魄而在它的回忆中看到一串手链,那手链与仇星手上的一模一样,或许是有人嫁祸于季年堂,又或者那便是季年堂的人。
总之,正道魁首季年堂与这个魇洗不清关系。
而女子记忆中的三花猫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凡猫亦或灵宠,确确实实是她们妙来派的大师姐。
她们的大师姐怎么会在三年以前就踏入这片魇?
又为什么会和这个女子勾结起来呢?
莉莉丝闭了闭眼,一个念头倏地清晰起来——
算计她进入这个魇的人,真的是头脑简单的付誉吗,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Eve:音译伊芙、意译夏娃。设定上魔法大陆的修女都可以叫伊芙,但只有日之神女一个人是夏娃。
——
有时候描写强强竞争的女同性恨我会用嫉妒而不是忮忌,是因为我觉得女角色之间似恨又爱的感情是女性的另一种活生生,这个时候我就会保留下女字旁来强调它的美好。
一般而言我会注意使用中性词,如少年、神子、徒子之类的,如果想要强调女性身份及其有力量的正面形象,我就会用神女、徒女、仙女之类的。还有就是“女巫”“魔女”内置了隐喻,我不会抹掉性别。
仇星、徐如意等配角目前使用的是男本位词语,描写其内心活动我也会用男本位语,不是写错。
后面不会对这方面用词再絮絮叨叨解释啦,感谢大家(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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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才村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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