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誉方踏过张家门槛,便一阵天旋地转,被冷不丁被传送到这个时间点来.
她正攮着一兜半烂的野菜,周遭坐着三两名妇女。
付誉略微整理好思绪,将自己代入张家媳妇,边摘便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哎,要我说呀,现在姐几个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但谁也没见过菩萨显灵,就靠王白氏那张嘴瞎编。”
“张家媳妇,咱知道你被冤枉以后怀不上孩子,心里边不舒坦。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神水有没有用大家伙可都看在眼里,王白氏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腿边的妇女接话道,浮肿的眼睛一眯,就扔下一把无用的毛豆壳。
“难为妳还记得,当年要不是妳诬陷我,还敲锣打鼓地说我是妖婆,我能被村长打得滑胎?我心情不爽利是谁的错?”付誉面不改色地套着话,“如今倒好,谁家没有一两个争气的男娃,唯独我家只有光杆司令,今年还想讨妾呐。”
“你这是怎么说话!你心情不爽利还要赖我?我看你啊,就是看人王白氏的儿子有出息了,眼红!”妇人摔了一抔烂豆角,“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有虫、指甲里也有虫,好多人都看到了,这能怪我么?”
付誉知道能套话,却没想到线索来得这么明显,一下沉默住了。
妇人却以为她无理,愈发得意:“哎哟哟,人家如今是母凭子归,和咱不一样了!现在谁人见到不说一声王白氏?咱心知肚明,谁把她放眼里?大家伙都是给她儿子三分面儿!啧啧,要我说这王白氏的肚子可真够争气,修仙界哪里是我们这种土鳖去得的,可人儿子就是本事大,就是能带着一家老小吃香喝辣,他紫微星显灵被七煞谷那些天老爷看上了,以后挣的花的可都是灵石!”
“七煞谷?哪个七煞谷?那个,杀人放火的七煞谷?”付誉摘菜的手都停了,眉头紧拧。
“什么杀人放火,呸呸呸,天老爷你也敢编排,疯婆娘一个,和你说话成晦气。我豆角摘完了,家里孩子还等着喂奶,先走了啊。”
付誉心中郁着气,发不出来。
她明白幻境的故事不是随机呈现的,是魇的一部分。
这一幕幕既是死尸们内心最不平的执念,也是魇形成的原因。
张家媳妇因为听信好友的劝诫喝下“神水”,却不料转头就被村民动私刑,直到滑胎而终生不得再孕。
就这样,张家媳妇成为这个村庄中唯一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
如今,她面对昔日好友的意气风发,会有怎么样的心理感受呢……
付誉辟谷许久,烂菜叶摘不干净,一时间围裙上清清浊浊,分不真切。
————
付强看到了魇鬼的真身以后,不觉得进入幻境的人能有办法杀死它。
那可是来自荒古神境的邪生蝇,三百年,足够它破茧。
破茧后的邪生蝇能达到化神境,就连仇星正面对上它的真身,都得结结实实搭上半条命,一招不慎便会身陨。
这只是个凡人村庄,没有谁能反抗鬼物,付强觉得它破茧的几率非常大。
现在唯一能报以希望的,便是救徐如意的援兵。
但……天医阁的人,真的希望她活着吗?
“王白氏!王白氏!看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媒婆嗓门洪亮,声先人到。
付强将人堵在门口:“什么事,小点声说,别打扰我姑娘。”
“张家要娶小妾的事儿你可知道了?我把话那么一说,人家就看上你小女儿啦!都是一个村的,来回照顾方便。更别说你小女儿眼盲,干不了农活的婆娘没几个人家愿意要,现在可好啦,都解决了!”媒婆市侩的面容如花苞绽放,却又油滑地凑近了压低声音,“村里都知道她想和那相好的私奔,虽然最后那相好的被张家找人活活打死了,她没跑成,但这种丑闻在前,你姑娘难嫁。张家人也是看在你和张家媳妇多年交情的份上,打算亲上加亲呐。”
付强被一水的强盗逻辑听得火气直冒,反手就要给对方吃一个闭门羹。
“诶诶诶,我知道你家今非昔比,你儿子出息了你眼光高,看不上张大。但难道上路的盘缠能凭空变出来?人家天老爷动动手指头,就把我们一辈子挣不得的灵石花完了,你儿子兜里没点东西可怎么办呀?”媒婆深谙对方的软肋,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腌臜心思说出花来,“张大年纪是不小了,配你姑娘属实不好听,但人家有家底啊!谁不知道他因为跛脚四处求医,竟意外找来了‘飞升秘方’,前几年倒买倒卖的把村民的口袋都掏给干净了!”
付强气得发笑:“多少的彩礼能让妳这么说话?”
媒婆却以为此时有门,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放心,少不了你们家的,张大给这个数——”
付强看不懂媒婆的手势。
“一个金锭!”媒婆的眼睛都在放光。
付强恶心地感受到高昂语气里的狂热和恶意,手比脑子更快地关上了门。
“一个金锭你看不上?!谁家能挣一个金锭啊?一个金锭在外面都能换一块极品灵石,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你蠢啊!”
付强忽而感到小腹一痛,剧烈的绞肉感令她不得不蜷起身体,像虫子一般缩在一起。她的耳膜发出嗡鸣声,连带着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
她知道,原本的因果中,王白氏答应了。现在她正在违背因果,自然而然要承受逆行的压力。
付强的意识分崩离析间,“她”缓缓站起身来,打开了大门。
“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仍带着“她”前三十六年惯用的讨好:“瞎说甚麽,俺同意!俺谢谢你,也谢谢张大一家,真是太好咧,家里正愁拿不出这个书费。”
而“她”的身后,两个女子正坐在长凳上,神色空洞而冰冷。
——
莉莉丝坐在红轿上,耳膜被轿外的唢呐震得生疼。
前些日子,王白氏因废物儿子筹不到学费卖了女儿。
张大迫切地想娶这个眼盲又貌美的十五岁女子为妾,将婚期定在不日后,一转眼日子就到了。
期间莉莉丝和仇星来回商量,最终说服后者在新婚当夜趁乱逃跑,这也是莉莉丝觉得最贴近真相的时间。
魔女坐在轿子上,难得偷闲地阖着眼,却倏地眉头一皱:和魇鬼心绪相连之后,她时不时地感受到魇的周围有几只苍蝇。
她控制着魇鬼,再次更改魇的入口——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计划被打破。
来者一袭浅绿色道袍,大臂系着条白缎,不出意外正是天医阁的人。
为了救徐如意可真是兴师动众……又虚情假意。
莉莉丝嗤笑。
天医阁阁主若是真宠爱徐如意,怎么可能让她都升到金丹了、心态却连筑基修士都不如。
门派内争暗斗哪个不需要满身心眼?棋差半步则满盘皆输。
而老狐狸竟蠢到把自己的女儿养成草包,让她的眼皮子浅成这样。
除非他压根就没想过让她继承天医阁。
也是,哪有比一个嚣张跋扈、只知狐假虎威的人更软的柿子?
徐如意若是她再不从受宠爱的美梦中醒过来,被抽筋扒皮也不令人意外。
莉莉丝揉着眉头……比这几个小虫子更让她烦的是仇星,这人真不愧是被指名道姓的天地第一圣母女主角,爱心大发肝脑涂地,说什么都不听,非要拖着自己逃。
就像入了迷,忘记这只是一个幻境。
等等……莉莉丝惊觉,莫非她真的忘了?
《无境大陆通史》里写过,修仙界的人极易生心魔。
心魔久不愈,便会渐渐侵蚀内心导致走火入魔。
心魔的症状正是偏执虚妄、嗔痴氐惆,和仇星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个概念在魔法大陆也有,发明了亡灵魔法的潘多拉就被认为得了失心疯,成了“魔女”。
但潘多拉的魔法水平也仅仅是大魔法师而已,真要在这个修真界里的话,只有被仇星这种程度的修士血虐的份,继承甚至发展了亡灵魔法的莉莉丝才是货真价实的“月之魔女”。
可即使是莉莉丝也并不懂如何处理执念。
她自己就死于执念。
喜轿在山坡上越抬越高,莉莉丝也愈来愈接近那看似遥远实则近在咫尺的破庙。
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只是没想到,“磨性子”环节最初并不设置在喜房,而是在寺庙。
莉莉丝有理由相信,这细微的变动是妇人们抗争过的结果。
一个夜晚,一个夜晚……
一百三十五条命,就拖延了一个夜晚。
“站住!”喜轿外传来坚定的怒喝。
“哎唷,王三娘,你可别为难我们,今个儿是你妹妹大喜的日子,你切莫再闹了。”
“今天谁要把她抬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破空声阵阵,鞭子抽打的响音挑拨着莉莉丝的耳朵。
莉莉丝清了清嗓子,出来搅混水:“我想三姐舍不得我,是来给我送衣服的,你们让我和她说说话罢。”
“哪有这个习俗!新娘子在到地方之前不能落轿,也不能见人。瞎丫头,你好歹比三娘守些规矩。”轿夫显然不答应,“溜腿子,快去找王白氏,告诉她三娘来闹事,把她家顶事的请过来!”
“不用惊动我娘,我姐最听我的话了!”一道粗粝沙哑的男声传来,“三姐,娘都和人家商量好了,让五姐出嫁换我的盘缠,你代替她反悔不太好吧,彩礼都收了,我要是上不起学可怎么办……”
仇星眉目间都沾上一分狠戾,若是莉莉丝此时没有眼盲,恐怕会被她的表情惊异——欲念狂热、半魔半妖,偏是没有一份正道人士的坦然。
她抽身半步,拔出一只匕首,欺身钳住王白氏唯一一个儿子,神色冰冷、语气凌冽:“让、她、下、轿。”
“救命!救命啊!”王光宗立刻哭天抢地,“你别伤害我,你们快听她的!你别杀我,别杀我……”
轿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
仇星便反手握柄,利落地割开了他的皮,惹得窝囊仔炸了气似的尖叫起来。
顺风顺水十四年,他没有一天不被这几个姐姐千让万宠,从未被像今天这样对待。
他只是看三姐趁一家人都睡了才爬起来,定有古怪;想着万一找到她的把柄,日后有事还能逼她就范,却没想到落到这个境地!
“我说最后一遍,让她下轿!”仇星的气势带着令人害怕的孤注一掷。
在这十二分坚定的声音中,莉莉丝感到小腹中传来一声心跳。
很轻、很轻,仿佛根本不存在、却真实无比的心跳。
那是还未出生的仇星,第一次发出的震动。
这里的一锭金相当于人间的10w,购买力和现实一样。
灵石汇率:
10000下品=100中品=1上品,10上品=1极品
1下品=1铜钱,1000铜钱=1银锭(6两),100银锭=1金锭(6两)
嫌麻烦不用记,后面莉莉丝开店敛财我都会写出换算让饱饱们有概念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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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才村13·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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