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僵直一瞬，明显听清了这番恶语。
“不肖子！”鬼物抓住时机，嘶吼着向前一扑，“赔钱货！”
羌羌两声，神剑出鞘，一瞬间连空气都冷了两度。
女子念诀将剑插入自己的手腕，又冰封伤口使剑固定住，这便要迎战。
剑修大踏一步借力飞身，使出第二式“凝霜”。
剑身在昏黄的烛火下生生亮起两分冰蓝的光，犹如暗夜里的狼瞳闪烁。
铮——
剑锋砍在老妇人的血肉中，却如砍在坚硬甲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老妇人丝毫不为所动，反手一抓，竟手握剑刃要拉着女子过来。
“你走，我制不住她。”那女修并未恐惧，仿佛半步踏入死亡的不是她。
莉莉丝站了起来，火红的卷发从发圈中散落，洋洋洒洒地流淌在她的肩头。
她启唇，带着一点鄙夷：“妳这人真是好奇怪。”
“虽我不曾认识道友，但今日你来救我，是我欠你一命。一命抵一命，你走便是。”剑修使出第三式“弱水”，成功将剑从老妇人手中脱出。
莉莉丝觉得胃里更不舒服了。
她面色不虞，红发更在周身簇拥出邪恶：“妳那副想要牺牲自己的样子是干什么？我没有求妳救我，不要自作多情——很恶心。”
女子的第三式顿了顿，给了老妇人可乘之机，后者趁着空当朝莉莉丝扑去。
魇伥神智不高，但拥有直觉。
这个多话的少年给它很不好很不好的感觉……
剑修快要灵耗过度，咬紧后牙，使出第五式“冰绡”。
冷冽的剑气从剑锋散开，随即如融雪消散。
一瞬，周遭寂静无声，连火烛的声音也不曾有。
在万籁消弥中，妇人的双手齐齐而断。
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仍然挡在不知好歹的魔女面前。
“太懦弱了，妳。”莉莉丝睁开满是血斑的眼，“像妳这样毫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蝼蚁一般，不知力量为何。”
靠着这一招式，莉莉丝终于认了出来：眼前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七日之前斩碎她灵脉的天道之子，仇星。
那极寒的一剑，于无声之处消融万物，也从内到外地震碎了她的灵脉。
那日她刚刚穿越，一头雾水、技不如人，灵脉断就断了，她倒也不甚在意。
但她厌恶至极：这人执剑时悲伤、怜悯、同情的眼神，和此时此刻令人作呕的英雌主义。
这样的神情她在别处见过，来自那个……虚伪又悲悯的神子，一个与生俱来带着神祝的圣母，她的宿敌。
她们一面高喊着爱与正义，一面用那张慈悲的脸定义罪恶，下手却毫不留情。
……哈。
再虚伪又弱小不过。
莉莉丝终于动了，身形翩然如蝶，每一动都像翅在水中点出一圈氤氲。
“无上的月之魔女啊，信徒向妳祷告……”她脸上干涸的血痕再次变为流动的红液，从下颌处淅淅沥沥地落下，砸在她脚下展开的巨大魔法阵上。
魔女闭着双眼，一轮皎皎血月在她的眼睑之下升起。
“我将为妳献上一切，我的身心，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请让我跟随妳的赐福和祈愿，将妳的言灵变成真相。”
“请妳赐予我无尽的力量，哪怕只是永恒黑夜中茫茫一朝。”
圣杯在法阵中缓缓浮现，涌出的生命之水围绕着莉莉丝，顷刻修复了她身上的伤口。
她迎着血月抬头，肉身轻盈地浮起，周身竟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轰——
一道天雷直冲老妇人而去！
滋滋——滋啦——
湛蓝的火舌如游蛇首尾相缠，原地将老妇人圈禁。
一道一道威力直逼结婴中期的咒法连珠炮一般向鬼物砸去，不给它一点喘息机会，须臾之间便将那鬼物的尸身杀为齑粉。
莉莉丝睁开眼，眼尾仍垂坠着血滴。
她向仇星伸出手，指尖的光芒包裹了对方的断肢，使她的血肉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迅猛生长。
在神圣光辉中，无数琉璃状的透明色彩在魔女的周身环绕，此情此景竟显得她无比纯洁而崇高。
“现在，妳真的欠我一条命。”魔女的面容在魔法中流光溢彩，“妳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仇星乌石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三秒，顷刻利落半跪，拱手行礼：“道友拔刀相助，仇某感激不尽，他日道友若遇困境，仇某万死不辞。”
【恭喜妳完成命运轮盘特别任务！】
【妳意识到羁绊的重要性，相信在这三千世界里必会邂逅妳的知己。】
【要求：与一位评分为B级及以上的角色产生羁绊“后会有期”。】
【任务奖励已发放：橡木之杖*1，名声 176。当前名声值-9828（人所不齿）。】
【识别到本次任务超额完成，羁绊对象评级为A ，赠送一则游戏提示——】
【女巫不可自救。】
莉莉丝看了看连珠炮一样的系统提示，又看了看半跪在身前的剑修，几乎眼前一黑。
白捡一个知己完成任务是很好没错，但她和这个人……知己？！
还后会有期？！
恶不恶心啊！！！
有病吧垃圾系统！！！
魔女越想越气，一口气没上来，真的晕了过去。
她安静地沉入自己的意识深处，红月当头，一柄诡谲腐朽的老式火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这里是她几乎成神时出现的空间，是对她不死不灭的奖励。
但命运之轮支线系统出现以后，这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柄火枪被无形的不明存在扣动了扳机，发出咔哒一声。
是空枪。
——
莉莉丝的凡人身体睡饱以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袭蓝裳垂在床沿，倚着床柱的青年阖着眼，面色娴静。
莉莉丝看着那张脸，隐隐约约的不满充斥了内心。
太像了，光一张脸就让她无端想起把自己被烧死的时候。
日月不同天，若有朝一日皆悬于空，必要彼此吞噬。
她身为月之魔女，和日之神子的宿命早已注定。
现在居然和一个气质那么像的人绑定了知己，她想想就要干呕。
或许是魔女不善的目光停留太久，仇星睁开了眼眸，如墨的黑瞳泛着极浅的萤蓝色光芒。
那是筑基修士才有的灵泽，是灵力由丹田四散而充斥全身的标志。
莉莉丝撇开目光，不去看天之骄子们散发出来的做作光芒。
她睡得有些久，根据日头能判断出已过晌午，竟是又浪费了十几个小时。
仇星垂下眼眸，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莉莉丝见她半天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哪儿哪儿都觉得不顺眼，更是一通迁怒：“妳怎么不叫我？”
剑修挨下平白的黑锅，却没有解释。
仇星知道凡人展神通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下意识认为红发女子逆天改命犹如折寿，当然不忍叫醒。
红光熄灭以后，有那么两秒，她听不到自己的呼唤，直直栽倒下来。
仇星本能地伸手去扶，因此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的青筋从皮下鼓起，在惨白的脸上交错蔓延。
自己身为修士尚且不得破局，红发少年牺牲至此，足够她深深引以为愧。
魔女自顾自地发怒，却见火药都打在了沙包上，极为憋屈地掀被下床。
“妳去哪里？”沙包开口了。
“寺庙。”莉莉丝头也没回。
草包徐如意在那里被寄生，说明有高级鬼物在那里。
眼下付家姐妹大概已经失踪了，关于魇鬼在哪、魇的执念又没有更多线索，从寺庙开始排查也好。
毕竟她们要出去，就必须先击杀魇鬼。
莉莉丝正要推门，一抹蓝色的身影抢在前面。
魔女瞥向这跟屁虫，歪嘟着嘴后退了。
仇星半只身子护着莉莉丝，谨慎地听着周遭动静，片刻后推开了木门。
吱——呀——
门外正站着两位妇人，她们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沉默又麻木的脸上了无生趣，而目光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粘腻和阴冷。
莉莉丝从仇星的背后探出，往院子里扫视了一番，付誉付强果然不在院子里。
仇星准备踏出房门，身体绷得很紧。
“这只是两具尸体。”莉莉斯说，像一种安抚，“尸体是不会动的。”
她研习过38年的亡灵魔法，对尸体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眼前的妇人并没有灵魂，矗立着的不过是腐朽的空壳，仿佛老妇人的死亡也带走了她们的生命。
仇星没有放松警惕，臂弯穿过莉莉丝的后背，试探性地带她飞了出去。
莉莉丝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妇人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头，正冷冷地注视她们的后背。
她玩心大起，挣开仇星的桎梏，一会跑到左边，一会跑到右边。
妇人也抻着脖子，不动眼珠地盯着她活泼的身影。
“道友……”仇星出声了。
“怎么了？”莉莉丝还在逗鬼物玩儿。
“魇鬼死去，幻境却没有解除，妳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妳在说什么傻话，谁和妳说我们杀了魇鬼。”莉莉丝玩够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天机阁发布试炼时都会推演，卦象显示这方魇的魇鬼修为不会超过金丹后期，不然也不会当作金丹级试炼。”仇星蹙眉。
老妇人显然已经结婴，若她不是魇鬼，那魇鬼的实力恐怕会难以想象。
“妳是笨蛋吗？”莉莉丝翻了个白眼，“要形成魇之幻境，除了要有绝望和怨气，还要有极其强烈的不甘和执念。妳的祖母显然算不上什么当鬼的好料子。”
“为什么？”仇星那素来平静的声音第一次略微上扬。
莉莉丝拿出了发带，一边束头发一边说：“因为她是受害者。”
仇星敛眸……是受害者，不应当更有不甘和执念吗？
莉莉丝没有继续解释，只等扎好头发，直直踹了院门一脚，木门应声而开。
来时弯弯绕绕的村中小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径道。
而径道两边，排列着两行整整齐齐的土瓦房。
莉莉丝大剌剌踏步而出，不忘鄙视地看仇星一眼：“这就是妳弱的原因，妳根本搞不清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
后者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就在仇星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咔哒一声，她听到了背后妇人抻断脖子的声音。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两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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