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侧坐在唐曾怀里，心里那点别扭在聊天中渐渐被转移，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
猛地听到唐曾这一句在他听来近乎天真的话，不禁对此嗤之以鼻。
“等你真的到了那个地方，就会发现那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趁着还有一段路程，要不你跟我说说天庭具体是什么样的？”
话题既然聊到这，唐曾可不会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他可还有一个调解双方恩怨的任务。
“哼，没什么好讲的，等你到了就知道。”
“……”
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看得唐曾一阵头疼，比起送回天庭，调解恩怨恐怕才是最难的那个任务。
“那要不讲讲冰封那一战的事情？”
“……”
杨戬手里捧着宝莲灯，眉眼微微上挑侧向唐曾，明明双眸无光，却能品出一丝嫌弃的意味。
“这不能说那不能讲的，你不会是想和我这样面对面沉默一路吧？”
两次吃瘪的唐曾起了一点坏心思，抱着杨戬的手往上一掂，迫使他正面靠着自己。
被人抱在怀里，杨戬本就羞得不敢抬头，又被他这么一使坏，就更羞愤难当，右手紧紧抓着唐曾的肩膀，恨不得直接捏碎。
“嘶！手劲不小啊！看来今天情况不错，可以着手治疗你的眼睛。”
“你！”
如果不是这件事有利于自己，杨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要害自己。
“治疗可是很痛苦的，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着，唐曾又把他调回刚才的坐姿。要不是刚刚想要捉弄他，他也不习惯这样与人亲密面对。
“你够了没有！！”
杨戬从来没有这样，仿佛像个玩具任人玩弄。
“我这不是看你不舒服，难道你喜欢和我面对面？”
“……”
杨戬气得说不出话，正打算闭上眼不理会这个人，下一秒就感觉到腰侧一阵摩擦。
他忍了忍，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你又在做什么？”
“拿个果子吃啊，不然多无聊。”
唐曾如是说，还大方地又送出去一颗，指尖捻着就塞进对方嘴里。
“很好吃的，别又给我浪费了。”
话里话外都在心疼那颗被抓烂的果子。
杨戬气急，又拿对方没办法，只能把气发在这颗果子上，恶狠狠地咬烂。
果子圆鼓鼓的，皮很薄，一咬就迸出鲜甜的汁水，果肉嚼着有点点酸，但不涩。
意外的是除去本身味道很好，吃着吃着还能感受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灵气，饶是之蟠桃会上吃过的蟠桃也没有这番滋味。
“这个果子……”
“是我米土山上独有的果子，好吃吧？”
“米土山？”杨戬没听过有这样的山。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等哪次带你们回去转转。”
“我们？”
“你、哪吒和大圣。”
唐曾还不知道这一趟要去多久，打算等集结三人后回一趟米土山看看虎精和藤妖。
这俩精怪从小就和他在一起生活，突然间自己要离开这么久，他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执意送我们回天庭，有没有想过万一是送我们去死呢？”
“诶？！”
唐曾还沉浸在老父亲担心崽子的状态里，霎时听到这句话竟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
唐曾合上嘴，眼眸半垂盯着怀里的人。
那张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庞半侧着，一半隐藏在水雾里，看不清是何表情，但能听出语气里难以隐藏的怨恨。
那天晚上太白金星没有明说，只隐晦地提了几句，他们三人与天庭的恩怨。
大体上是他们三人不听劝阻执意下凡想趁冰封之际拯救人间生灵，但玉帝不准且下令围捕三人。
后面三人虽破开重围成功下凡但南天门也随之关闭，三人即便想再回去也无法。
关于这一点，唐曾也有疑惑，当初不让三人回去，现在又要他们回去，怎么想都很奇怪。
可太白金星对此给出的回答是，“陛下反思过也深知自己处理的不妥因此想借此机会与他们讲和。”
听着有些道理但总体上还是觉得很奇怪，唐曾没经历过那个阶段的事情，也不方便插嘴。
打算好好完成任务得个可以升仙的机会，再带领米土山上的精怪们好好修炼。
现在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那种违和感就更强烈了。
“如果真的会到那个地步，我能带你们回去自然也能带你们离开。”
“！”
杨戬眼眸一颤，用力抓着胳膊，强忍着想要扭头去质问的冲动。
他不了解突然冒出来的人，即便他有能力治好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对抗天庭，对抗那个最高位置的人。
当年他们三人都没能成功，眼前这个不见经传的小妖怪更不可能。
“好像到了。”
手里的小旗摇摇晃晃，唐曾仰头透过朦胧水雾就看到那座冒出尖头的宝塔。
“你知道哪吒怎么被关进塔里？”
“塔？玲珑宝塔？”
“嗯。”
“李靖！”
唐曾倒吸一口冷气，这指名道姓的连个称呼都不给了，恨之入骨的语气和对天庭是同等的怨恨。
下次再碰到太白金星，他得找对方好好说道说道，这个附加任务根本完成不了，他只管送人到天庭其他不管了。
“徒、徒儿？！”
“！”
恍然听到这个称呼，杨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又听见一次，才惊觉那道饱含心酸的声音正是他的师父。
“师父？！”
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杨戬便连忙将脸埋在唐曾肩头，不敢去面对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
唐曾被扑了个满怀，恰巧脚底水雾散去，身上压着重量差点整个人向后倒去。
好在水雾没有完全散开，又凝聚在身后支撑着两人的重量。
“你这是害羞？”
“……”
“徒儿？！”
玉鼎真人不可置信，脚步踉跄地往前赶了两步，伸长脖子想要看清那个背对自己的人。
左右张望都看不清脸庞，便将目光转移到正对自己的青年脸上。
是个不认识的人，面容清秀，个子要比眼前人稍矮半头，一时看不出是何精怪。
迎着他的目光，唐曾余光瞥着怀里微微打颤的人，轻声询问：“请问仙者是杨戬的师父吗？”
“在下正是，敢问小友，他可是……”
唐曾没说话，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玉鼎真人霎时松了口气，就怕自己思念过深认错人，可转念想到自己的乖徒弟竟不肯与自己相认，心里又赌得厉害。
想到那时的场景和这些年可能遭遇的事情，堵塞的胸口更是挤不出一点空气。
“徒儿啊……”
“……”
唐曾感受着怀里人的僵硬和颤抖，伸手搭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打安抚，“难得能遇到你师父，你不打算见见吗？”
“……”
见软的不行，玉鼎真人深吸一口气，佯装生气道：“我徒杨戬！当初为师就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吗？连见到师父都狂妄到不肯行礼了吗？”
“……”
“……师父，我……”
不知是不是身体上的颤抖，连带着声音在微微打颤，僵硬许久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杨戬慢吞吞地转过身，但头始终低垂，不敢抬起。
“徒儿拜见师父。”
“我的乖徒！你你……”
玉鼎真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又被那双满是阴霾的眼眸吓得不敢乱动。
“你的眼睛？！”
杨戬唰一下扭过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落魄样子。
“你这是作甚？！”玉鼎真人又气又心疼，“你自小便被我收入座下，你是何模样我还能没见过，年少时落魄成年为神意气风发，我哪种没见过！”
“如今这般畏畏缩缩别扭样是在作甚，有师父在肯定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师父，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为师当初没能护住你，才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这些年，过得不易吧？”
玉鼎真人抓着他的手，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一口气郁结于心，上不去下不来。
“还好，在竹林小屋里还算清闲。”
“胡说！你伤得这么重，怎可能清闲得了！”
堂堂七尺男儿在面对自家师父乖巧得不行，低着头乖乖被训。
要不是用法力探查过他的身体，玉鼎真人真要被他这副乖样骗到。
“三眼失明，神力近无，寒气还在体内乱窜，你说这怎么清闲？！”
“师父，我……”
玉鼎真人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往对方头上拍一掌的冲动，抓着他的手腕，又劝慰道。
“没事，为师在这，等下随为师回洞府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治好的。”
“嗯。”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眼见好不容易答应跟自己走的人就要被人拦截，虽然这是杨戬的师父，唐曾也不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抱歉哈，他不能跟你走。”
“小友这是为何？”
“他答应要和我回天庭。”
“回去哪？！天庭？！”
玉鼎真人顿时拔高音量，仿佛要去的地方不是天庭而是地狱。
“不行，我不同意回去！！”
他一改对唐曾的和善模样，伸手将杨戬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唐曾，生怕这人把杨戬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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