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变动

天气本该回暖,赶路的周行简却突然觉得周身一阵寒意,他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抬眼间猝不及防对上宋欲带着杀气拔出的残枭。

残枭谓之名“残”,源于它其上一道缺口。

黑色烟雾缠绕剑身,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可是剑身只见符文,不见血迹,那血腥味从何而来?可想而知,这把剑曾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以至于无论如何洗濯,都不洗净血的气味。

看着剑身倒映出自己模糊的五官,周行简有些疑惑:“宋先生?”

宋欲背对着他,略微侧头解释道:“有埋伏。”

他们脚踩的地面骤然冒出冰锥般的尖刺,两人皆纵身一跃,不料又迎上数十把飞旋的冰刀。

宋欲一剑扫落,冷冷地看着面前仿佛凭空出现的蓝衣人影。

蔺冰夷很恭敬的行下一礼:“二殿下。”

周行简眉头微蹙,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棘手的人物,且来意不善,他并未应答。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蔺冰夷也不再废话,手中玉笛化作冰刺直直刺向周行简的脖颈,却在半道被残枭拦截。顿时,宋欲和蔺冰夷你来我往,冰光剑影中交战激烈。

“这把残枭还没断?看来它跟对了主人。”蔺冰夷抗下宋欲自上而下旳一击,迅速撤腿转身,一招一招尽数瞄准每个猎物相同的弱点--腰部。

“你也跟对了主人。”宋欲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他闪身的速度极快,躲过蔺冰夷招招致命的攻击。

“你知道我是在为谁效力?”蔺冰夷深蓝的眸子闪过幽光,在他的内力催动下,宋欲身遭温度骤降,连头发上都结了层冰霜,可宋欲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手上挥剑的动作不受丝毫影响。

宋欲并不知道蔺冰夷为谁效力,但很明白,他此行的目的。

周行简静静地瞧着二人打斗,蔺冰夷释放的冰雪使他都受到了影响,他不禁为宋欲担心起来,不知父皇派来的这个密阁杀手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否护得住自己。

残枭上的黑雾与星星点点的雪花纠缠,宋欲退后一步,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拂过剑身,捏了个剑诀“孤羽凌风”,刹那间,成群的乱鸦自黑雾中飞出,只一瞬,留下满天似利刃的羽毛在一阵风起中袭向蔺冰夷。

蔺冰夷神色一凛,转动冰刺来抵挡这些凝聚了内力的羽毛。忽然,他好像看见了某样极为有趣的事物,勾唇一笑。

与此同时,周行简被五个和宋欲相同装扮的剑客包围,五支剑锋齐刷刷指向他。

剑气聚齐掀起他青灰的衣摆,晃晃荡荡。

……

永和殿内烛火昏沉,药味混着陈旧的龙涎香,沉甸甸地压着。

周为赢站在龙榻前,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上。他手中端着一碗新煎的药,语气温和得如同寻常孝子:“父皇,该用药了。”

周柏龄躺在锦衾中,面色灰败,唯有一双眼,尚存属于帝王的锐利,他看着眼前自己亲立的太子,有些恍惚。这些年他一直忧思,周为赢不适合做皇帝,却又没人比周为赢更适合做皇帝。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狠。

“搁着吧。”周柏龄声音嘶哑,带着倦意。

周为赢却没有动,他用白玉汤匙轻轻搅动着乌黑的药汁,语气依旧平缓:“儿臣方才,去了一趟密阁。”

周柏龄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密阁,专为皇室效力的杀手组织,明面上由王溯负责统领,实则听遣他的号令。由于任务的特殊,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直接接触密阁。

周为赢触犯了禁令。

“您的暗卫宋欲,不在阁内,”周为赢抬眼,“儿臣派人查了好些功夫,才得知,他去了会平寺。”

他俯身,将药碗凑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亲昵的残忍:“父皇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接二弟回宫,反而只派了一个暗卫?仅仅一个暗卫怎么保护二弟的安危呢。”

他刻意加重了“安危”二字。

周柏龄胸膛剧烈起伏,想斥责,不知为何却感觉一口气堵着下不去。

周为赢看着他挣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您立我为太子,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您需要我这个嫡长子坐在这个位置上,稳住那些氏家大族。我,只是您给二弟准备的挡箭牌,一块用完了就可以丢弃的垫脚石。”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您甚至……已经拟好了密诏,只等您龙驭上宾,他便可继承皇位,是么?”

“逆……子!”周柏龄终于挤出两个字,枯瘦的手抓住床沿,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她母亲一样心思缜密,却不曾想,周为赢居然猜对了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事。

“逆子?”周为赢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刺耳,“父皇,是您先把我逼成逆子的。您给了我太子的名分,却不给我太子的权力;您让我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处,又要亲手把我推下万丈深渊。您一边用储君之位吊着我,一边为您的另一个爱子铺路,您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的以后?”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凭什么?您宁可将皇位传给一个废妃的儿子,也不传给我,凭什么?儿臣难道做的不够好吗,三弟要和我争也就罢了,凭什么他一个被废的皇子也配和我争!”

“所以你要杀了行简?”

“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不是吗父皇,没关系,坏人让儿臣来做。您依旧是为人称道的,仁慈的明君。”

周柏龄喃喃重复周为赢的话:“他该死......他是你的弟弟!”

周为赢佯装酸涩:“弟弟?您太关心他了,唉,儿臣在您心里当真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啊。”

周柏龄闭了闭眼,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等他开口,周为赢带着冷笑的声音再度响起:“父皇,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皇位之上,从来没有手足情深一说。”

“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轮到朕了。”

周为赢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凑得更近,几乎贴着周柏龄的耳朵,犹如毒蛇吐信:“您知道您为何会突然得绝症吗?”

周柏龄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看似温润的儿子,他想挣扎,想呼喊,却发现浑身力气正飞速流逝,周行简在药里放的东西已然发作:“你......给我下药......不可能。”不可能,他是天子,他身边的随从怎么可能会没有丝毫察觉。

“儿臣哪有这个胆子,儿臣只是在您近一年的饮食中掺入了少量的金属,今日再给您的身子添把火而已。噢,对了,您的碳盆里也动了些手脚。”

周柏龄握紧床沿的手不住颤抖,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双眼此刻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来人......朕的暗卫呢?王溯!”

“臣在。”王溯自殿前的帷幕后缓步走出,拱手躬身,向榻上的人行礼。

无需再多言,周柏龄已经明白了二人狼狈为奸,比失望更可怖的绝望萦绕在他心头。他低估了周为赢的本事,高估了王溯的忠心:

“是你......”

他眼前恍然出现一幅画面,一幅二十年前,王溯跟在他身后,为他的皇位杀出一条血路的画面。现在,王溯要为周为赢,杀他。

实在讽刺。

“父皇,儿臣做的好不好?您的心腹现在为儿臣效力,您的军队现在受儿臣遣使,您不觉得儿臣就是未来的储君吗?儿臣是太子,是人心所向!”

似佛光反照般,他突然有力气撑起了半边身子,虽然只一瞬,但足够他对着周为赢的脸重重甩出一巴掌:“你哪里来的脸!”

周为赢被打的侧头,他轻轻摸了摸被打的脸侧,继续说:“前些日子,儿臣将北辰借给了奚妃,现在北辰应该在您这里吧,不知父皇可否能还给儿臣?”

那一巴掌已经耗尽了周柏龄的力气,他几乎用气音毫无威慑力地骂道:“孽障!”养虎为患这个词劈头盖脸朝他落下,他真该早点解决了周为赢这条毒蛇。事到如今,一切都太迟了,他只能寄最后的希望于宋欲。

希望他能顺利接回行简。

周为赢直起身,冷漠地看着生命从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中一点点流逝。他端起那碗药,用汤匙舀起一勺,稳稳地递到皇帝唇边:“父皇不说就算了,儿臣自己找。您累了,该歇息了。”

周柏龄嘴唇颤动,终究还是被迫咽下了几口,空荡荡的大殿里又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沙哑干涩。他最后看了眼周为赢,涣散的眼神里有愤怒,有痛心,甚至还有悔意。他对这个儿子,有悔:

“养不教,父之过......”

周为赢静静站着,直到那胸膛不再起伏,他才缓缓跪下行了大礼,额头触地,久久未起。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无半分波澜。他起身,走到御案前,铺开明黄绢帛,研墨,提笔。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笔尖落下,字迹竟与周柏龄有八分相似。

“朕承天命,统御万邦……皇太子为赢,仁孝聪慧,克己复礼,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积年恨意终于得到宣泄,可他的嘴角始终扬不起来,心里莫名的沉闷让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带着千斤重量。

遗诏写成。

他转身,面向紧闭的殿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下一刻,悲恸欲绝的哭声响彻寝宫,穿透沉重的宫门:

“陛下——驾崩了!”

声音哀戚,闻者落泪。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的背影,微微颤动,分不清是真是假。新写的遗诏,静静躺在龙案上--假也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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