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训引军而来,绣旗招飐,沿路已斩杀数百元戎兵。
彼时白马稀有且招眼,因而阵战多用黑棕马匹,偏偏难训最好白马,故此训练出一支亲兵,将士皆着白袍、骑白马、握银枪,人皆称之为“白马军”。
大小恶战无数,白马军声名鹊起,其领袖更是军民人等心中当之无愧的大邺第一将。
“鞍悬大野弓,腰佩照霜剑,肩披狐裘,袍绣金蟒,胯/下是潜麟腾渊马,手中持沧浪濯缨枪。”
但凡听到这样的形容,上至百岁长者,下至学语幼儿,任谁不知这便是八王难训。
难训,字孤行,年二十又一。
传闻难训人如其名,幼时桀骜不训,于诸皇子中最是不服管教,多次惹得皇上恼怒斥责。只因他生母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后,这才不曾招致皇帝厌弃。训七岁上,教导他的先生已经换了十余个,皇上终于为其请来一位隐居高士,无名无姓,人称白也先生。
先生与难训同处一室,整整三日闭门不出,第四日阴阳相交时分,只听得天上炸雷骤响,门窗洞开,一道白光自难训屋中冲出,遁入云端紫电当中。难训追出,于庭院跪拜叩首,自此焕然一新。
那三日里,先生留下三本书与难训,因而世人皆称先生实为上古瑞兽白泽化身。白泽虎首龙身,隐于昆仑山中,千万年不出,专候圣主贤君出世,白泽方奉书而至。白泽所到之处,王者有德,邪气退避,主天下太平。
皇上对此子寄予厚望,及至训十四岁时,中宫崩,训自请从军,秉枹鼓,犯矢石,承天之佑,披坚执锐。又七载,出藩三州,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时人尊为“猎月将军”。
系统慷慨激昂道:“七岁时白泽奉书,十四岁时章台猎月,二十一岁时回马去鞍。这可都是令天下震动的佳话呀!哎,你跑什么呢?”
狐蛮蛮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裹着脏披风,把自己团成一团,坐在树下。他头发散乱,遍体尘土,状似狼狈,却也目光灼灼道:“我还能不知道他的佳话吗?”
在胡满笔下,难训原本是中宫嫡出,后来中宫崩,皇帝另立皇后,继后做贵妃时生有一子,比难训小一岁。在狐蛮蛮的帮助下,九王战胜了他最强大的对手,登上皇位。
胡满当初是把难训写成反派的,书里说他性格乖张,刚愎自用,更兼中宫易主,导致他对这个同样有着嫡出名分的弟弟百般欺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因而虽有“白泽奉书”的美谈,也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最终却还是输给了渣攻,绝望自尽。
狐蛮蛮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其实很喜欢难训这个人物,却又不得不强行给他安排一个潦倒的结局,只是为了让渣攻赢。事实却证明,渣攻根本不配赢。
狐蛮蛮抿了抿唇,问系统:“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改变原书中其他人物的结局呢?”
系统道:“当然有可能,你有很大的发挥余地,就看你想怎么做了。”
狐蛮蛮长长舒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是虚的,他连给自己弄身衣裳的本事都没有。狐蛮蛮又和系统打商量道:“你真的没办法赊件衣服给我吗?我不能就这样去见人吧!你之前说的那件金罗蹙鸾蜀锦袍就不错,总听说蜀锦,咱没穿过呀。”
系统为难道:“我也想帮你,可是甜蜜值不够,兑换键都是灰的,我点也点不开呀。要不,你再变回狐狸吧。”
狐蛮蛮切齿道:“你怎么不变成狐狸!没有手,我连熟食都吃不了,香肠都是生啃的!不行,我要弄件衣服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狐蛮蛮只有去那个刚被屠杀过的村庄看看,能不能捡一件衣服穿。
狐蛮蛮下山,蹑手蹑脚地进村,村里很安静,看样子难训已经带兵撤走了。狐蛮蛮放心下来,裹紧披风,走进村口一户人家的大门。他不敢去看那些尸体,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快步入内,打开衣柜。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这些禽兽,他们早已把村庄洗劫一空,连衣服也没有放过,狐蛮蛮没有任何收获。他不死心,继续往下一户人家而去。
刚刚踏进院里,狐蛮蛮就发觉事情不对劲了。他虽然已是人形,但作为狐狸敏锐的嗅觉和听觉都还在,他分明察觉到空气中传来战马和人类的气味,更有细微的响动,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难道,那些禽兽的同伙回来找他们了?
狐蛮蛮倒退一步,僵硬地退出小院。
系统问他:“怎么不进去?”
“有人来了。”
狐蛮蛮面色凝重。他不确定如果是敌人,他现在还能不能打得过。要跑也来不及了,人形跑得不快,听声音,来者已经就在百步之内。
狐蛮蛮紧贴院墙,慢慢转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人闯进了他的视线。
鞍悬大野弓,腰佩照霜剑,肩披狐裘,袍绣金蟒,胯/下是潜麟腾渊马,手中持沧浪濯缨枪。
狐蛮蛮一点点对照这些信息,最后看向难训的脸。
原来这就是他笔下的人物,虽不是主角,却也是胡满的一部分,是他用自己的心血滋养出来的人。乍然遇见,不是天涯,亦非咫尺,胡满和这位陌生的故旧无声对视,灵魂一脉相通,胜过千言万语的聒噪。
隐藏在周围的亲兵们也都纷纷现身跟了上来,难训催马走近,他居高临下,眉心微微蹙起,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狐蛮蛮。
难训得了急报,率军来追元戎人,看过村庄的惨状后他就没打算多耽搁,然而那些元戎士兵的尸体吸引了他的注意。饶是难训十八般兵器精通,却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是死于何物之下。
这些普通的村民绝对没有如此奇特的攻击力,难训思来想去,觉得这像是野兽所为,可这个猜测也不太说得通,难训便下令文肃领兵继续前进,自己则带了一些亲兵,埋伏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现身。
果不其然,这就让他逮着了狐蛮蛮。
太奇怪了,冬月的天气,这个人浑身上下就裹着一件单薄的披风,居然还能行动自如,一点快要冻僵的迹象也没有。这里满地的尸体鲜血,他竟也不害怕,还在这到处转悠。至于这一张精致到挑不出半点毛病的脸......
无端端的,难训心头腾起异样的感觉,就好像他应该和这个人说些什么,或者,至少对他笑一笑。
难训道:“你是何人?”
狐蛮蛮道:“良民。”
难训明显不信,眼中狐疑之色不减分毫。
狐蛮蛮抬眼看看他,好声好气道:“将军,你是猎月将军吧,你能给我一件衣裳穿吗?”
狐蛮蛮对他提出这个请求,一是为了降低难训的戒备,二是他的确不知该去哪里找衣服了,他身上又没钱,总不能叫他就这样裹着件披风到镇上乞讨来买衣服吧。
难训沉默了一下。
他出征哪里会带钱,也不会随身带衣服,于是难训随手扯下自己的银制虎头腰带扣,递给狐蛮蛮道:“拿去当了,自己买衣服吧。”
腰带扣是大邺排得上号的武将们铠甲腰带处的配饰,每人的图案都不相同,不光是装饰,更是身份的代表。如此重要的东西,难训竟随手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狐蛮蛮接过腰带扣,满心复杂的滋味。
难训不再多说什么,拨马离去。他身旁的将领陶臻道:“大将军何不扣下此人,细细审问?”
难训不答反问:“你觉得他哪里可疑?”
陶臻道:“他在此时出现,不畏寒冷,且在死人堆中面不改色。”
难训道:“我并非无所察觉,只是先生曾有言,我此生初年多乖,应在一个‘七’字上,即七岁、十四岁、二十一岁。七岁遇恩师,十四岁丧母,二十一岁......”
他说到此处微有停顿,陶臻竖耳道:“二十一岁怎的?”
“二十一岁,与狐犯冲,万勿沾惹。”难训莞尔,“我见他发丝中隐约夹杂着一些赤色绒毛,极像狐狸,是以迟疑。”
况且那样的容貌,实在不似人间可见。
陶臻愕然道:“大将军以为,他是只狐狸精?”
他本待再劝,然而转念一想,那个人的确浑身透露着不像人类的妖异之气,何况村民是元戎人杀的,若是那个人当真杀了元戎人,他们更不该为难他了。陶臻遂不再言语。
难训岂不知荒谬,他一手抚上腰带,忖度着狐蛮蛮身上那件带血的元戎人的披风,脑中勾画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只狐狸精为村民报仇,化成人形后却变不回去了,这才硬着头皮回来找衣服穿,误打误撞撞进了难训的埋伏。
他就这么猜出了真相,只是自己却不太相信。难训暂且放下此事,全心投入到与元戎的战斗中。
及至数日后大破敌军,法力耗尽重又变回原形的狐蛮蛮趁着他们收兵的时机,混入难训的军营。他本想用嘴叼着笔,给难训留下“九王谋士解衍绝不能留”这么一句话,却被那不开眼的士卒抓获,顺手关进野兔笼,还被难训吓唬。狐蛮蛮气不过,这才调头回来放走野兔,让难训也吃一回瘪。
回忆到此,狐蛮蛮趴在地上,看着面前那枚没有当掉的腰带扣,对系统道:“我再试一次,然后,我们就去西域躲起来,这样就永远不用和渣攻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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