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侍剑将物件呈上,此刻屋外已是夜色沉沉,屋内也只有烛灯一盏。
微弱的光芒前,裴贺神色肃穆,眸中跳跃的光点丝毫不熄。
他将锦匣打开,里面是一副画好的画像。
侍剑介绍:“这是我们派去的人经过多日的看守,通过描述请画师画下的,基本上没有差别。”
裴贺打开那画像,画像中的人相貌俊朗,年龄似在二十五至三十岁的模样,眉宇浓厚锐利,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他心中有了决断,此人便是阳泉侯的二公子王秋也。
王秋也是个纨绔,府中已经有了嫡长继承爵位,他便吃喝玩乐,没想到与唐连江夫人祝氏私会的竟然是他。
“除此,我们的人还在那宅院中发现了一个孩童,约莫两岁。”侍剑迟疑着开口。
唐连江的夫人祝氏无孕,所以他才会上翠华山烧香求佛,况且他们二人成婚也不过是两三年,待唐连江科举结束之后。倘若那孩子当真是祝氏与旁人的,那岂不是唐连江在一直被欺骗?
裴贺将那画卷仔细地卷起来,道:“先不要将此事告知唐连江。”
“为何?他现下是因为想守护自己的妻子才不愿意说实话,只有将此事说出来他才会死心啊。”侍剑不解道。
“非也,”裴贺垂眸,一剪灯烛,“唐连江未必会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这间案子的重点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唐夫人。”
他将画卷放好交到侍剑的手上,沉声道:“你去将唐夫人跟王二公子私会的事情传开,确保所有人都知道。”
侍剑领命离开,裴贺靠在座位上,沉默地盯着头顶的房梁,额角太阳穴一跳,闻笛的脚步声稳稳落进来。
隔着屏风,他的声音神秘又低沉。
“郎君,上面的人来了消息。”
......
七夕乞巧之节,甘露殿的众人紧锣密鼓地忙活着,燕春打点着东西,正好看到虞泠便出声叫了她:“阿泠,各个司送来的东西都检查过了吗?”
虞泠点点头,重新叙述了一遍:“衣料,宝钗,点心所需的原料......”
燕春在心里过了一遍,旋即道:“几日陛下会在乞巧楼与众嫔妃宴饮,便由着咱们这些宫人自己在甘露殿玩乐了。瑶蜡折了花船,雪烛会做巧果,我就绣些帕子送给你们。”
“甚好。”虞泠笑笑,从怀中取出一枚淡紫色的香囊递交到燕春手中。
燕春接过,便察觉到一丝异样的香味,仔细嗅了嗅,好奇道:“这里面加了什么?”
虞泠道:“是我自己调配的草药,有驱虫之效,想届时送给各位姐妹。只是我不会绣花,还想劳烦燕春姑姑帮我个忙。”
“这可是好东西。”燕春笑笑,肯定道,“我肯定帮你这个忙。”
等燕春的背影远去,虞泠松了口气,暗道这讨好人的事情真是不简单。宫中琐事颇多,她正要转身却被一人遥遥喊住。
“虞女史。”
虞泠回头,见来人是黄维景还有些诧异,行礼道:“黄内侍?”
“虞女史不必见外,殿下要见你。”
黄维景道。
夜幕渐沉,乞巧楼上灯火灿然,宫人们将折好的花船点上蜡烛投入池中,池水波光粼粼,汇成一条银河。
瑶蜡看见落单的虞泠,好心地拉她过来:“虞女史,你不来放只船?”
虞泠看着满池飘摇的灯船,倏地想起从朔北离开的那片芦苇荡,忍不住露出笑容,她摇摇头:“你们去玩吧,左右我没什么愿望。”
她提着灯走到约定的殿前,正要寻人进去通报,身后却贸然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不放灯?”
转头却见本应该在殿内的人站在桥上,树影斑驳落在锦衣华服,李谲手里捻着一颗石子,冷不丁投入湖中。
“见过秦王殿下。”
虞泠站在原地,也不知是上桥还是不上。
李谲盯着湖中荡起的圈圈涟漪道:“看来你在甘露殿待得很习惯。”
“是殿下给了我一条很好的生路。”虞泠垂眸。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但在寂静的空气里,却能精准无误地到达对方的耳朵。
“可惜了,”李谲话中带了隐约的笑意,“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让人好过的太多。”
虞泠面色不变,兀自上了桥,那灯火映照的光芒渗入石砖之中,缓缓的流淌。
“婢子只是好奇,殿下到底要做什么?婢子也好准备准备。”
树影笼罩着二人,不远处,乞巧楼正对的天空,烟花怦然。
李谲看向她:“你很聪明,你一直在等。”
“是云州堪舆图的事吗?殿下你想拿下云州?”虞泠开门见山道。
“南国虽遭朔北而灭,但是云州作为关键的地方并未被朔北占领,便是缺失这一副云州堪舆图。南国一旦被占领,我大晟必定唇亡齿寒,这也是一直心牵父皇之心的事。有了云州堪舆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谲道。
“殿下就是这阵东风?”虞泠道。
“不,”李谲摇摇头,“我是欲燃之火,而你便是这阵崔燃的东风。”
虞泠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冷声道:“殿下的意思婢子明白,只是婢子现下并不想再管南国之事,只想做自己心中所想,苟活也好,都不重要。”
要帮助他人攻占自己的故土,那简直太可笑了。
她放下灯,双手合起,恭恭敬敬道:“祝愿殿下凯旋归来。”
言罢虞泠正要转身,身后的人却三两步迈下台阶拉住了她的衣袖,一拉一扯间虞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谲拽上石桥,她的后背硌在坚硬的石桥一侧,几乎半个身子悬在半空,落下的倒影在湖中碎裂开。
李谲的手如铁一般嵌住她的肩膀,虞泠挣扎了两下,休兵罢战:“殿下,婢子还要回贵妃娘娘身边伺候。”
“是吗?”李谲的目光朝前看去,隐隐的嬉闹声传来,灯火阑珊众人欢笑之时,他们是无人在意的两个人。
“你别忘了你不是我娘的人,是我的人。”
虞泠拧紧双眉:“殿下是想强迫我答应吗?”
李谲抬了抬眉梢,他的眼睛在夜色间泛着墨绿,想阴冷的毒蛇:“本王想让一个人臣服,不需要到强迫这个层面。你不想死我就能让你活,你想做官,我便让你入宫,我也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助我夺得云州。”
言罢他手一松,虞泠差点跌入桥下。
她转过身扶着桥身兀自喘息着,目光逐渐恢复清明,在看清楚周围一草一木的时刻,同时也注意到桥下湖边伫立着的人。
蟹壳青的长袍,玉冠束发衬得他如玉石凌凌,裴贺抬起眼睛,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虞泠一时心跳失拍,停在了原地。
提灯将息未息,在她还未做出反应之时,后者已然追了上来。
“虞泠?”裴贺的声音带着猜测,在还不确定那是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时,他的脚步便已经失离了理智的控制。
虞泠还未从那种紧绷中脱离出来,双目缓慢的上移。
裴贺看清了她的脸,惊喜远比惊讶来得早先,“真的是你。”
虞泠身着宫装,发髻也是宫婢的梳样。
“裴少卿,你今日怎的入宫?”
“我入宫赴宴。”裴贺上下打量着她,意识到自己的逾距,忙后退两步保持着距离。
“你......”他出声,“怎么会在宫里?”
虞泠垂下眸子,思虑良久:“此事说来话长。”
“你可好?”
“你可好?”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裴贺垂下头,总觉得自己关心则乱,话都说不明白,抬头却见虞泠笑意盈盈地瞧着他。
“裴少卿关心我?”她道。
裴贺不作隐瞒:“这段时间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你我命运一系,你若被揭穿带走,我也逃不过。”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虞泠松了松肩背,“我听闻科举一案出了些问题,少卿你还顺利罢?”
裴贺沉声道:“没有哪一桩案子是能顺利结案的,我都习惯了。”
许是太久没见,二人不约而同地靠在桥上去看桥下的灯火,湖面上那些被宫人所放的纸船顺流而下,上面燃着的灯烛闪烁摇曳,像一颗颗璀璨的星辰。
虞泠对着那些纸船轻轻闭上了眼,她合起手,虔诚一如那日在太平寺。
裴贺静静地看着她,等着虞泠重新睁开眼才道:“你方才许愿了?听闻七夕女子许愿多为求姻缘,你也是这么想的?”
虞泠看向他,后者却躲开了目光。
她无所谓笑笑:“随便许许罢了,反正下面也没有我的船。”
“我也没有放船——”裴贺说着掏出两只折好的纸船,他取出其中一只在虞泠面前晃了晃,“这一只是我替你放的,等我放好你再许愿。”
虞泠愣了一下,而后低头轻笑:“我有什么好许的愿望呢?”
裴贺道:“愿望这个东西,图个心安罢了。就像有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听者有心,万一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实现愿望呢。”
言罢他捧着纸船转身离开下了石桥。
虞泠站在桥上,看着裴贺走到湖边,点燃纸船漂在水面,而后抬头朝她示意。
可以许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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