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死在了神魔大战的时候。
神女爱世人。
而她偏偏为了天下苍生,沉睡万年。
现在只剩她一人独活。
凤泠陷入回忆,讲起话来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
在她的讲述下,那些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在天曜眼中,身后是绿草如茵,她美到让天地失色。
天曜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下一刻就骤然停下。
他惊讶地低头看自己迈出的那只脚,他竟然想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她是自己的师尊!
心中有着不知名的丝线在缠绕。
天曜喉结一动,凤泠也察觉到了不对。
“天曜,你怎么了?”
他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他知道凤泠的双眼能看透人心,当她想要看透一个人的时候,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会发出红光。
他拼命压下心头的疯狂。
他抓着剑逃走了。
独留下凤泠,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在想什么。
龙谷夜色撩人,凤泠喜欢在高处睡觉,她的卧榻便设在琼楼最高的那个房间内。
她本是火凤,喜栖梧桐高树。
不知是否是白天对过往的回忆太多,凤泠竟然做起了梦。
梦,在神界往往有着与凡间不同的寓意。
凡人做梦大多是日思夜想,而神仙做梦,多为预言。
可这是一个噩梦。
凤泠梦见自己站在那个熟悉的宫殿里,但那里空无一人。
她跑到门口去,然后发现所有人都在背对着她向远处走去。
“师兄?”
“母亲!师尊!师兄!师姐!你们去哪啊?”
她大声叫着他们的名字,却无人应答,他们只留给她一个个冷漠的背影。
她追了上去,却跌落到另一个地方。
她站在山峰上,下面是那个熟悉的庞大战场。
浓烟滚滚,无数人在惨叫嘶吼,身着黑盔甲与白盔甲的人疯狂厮杀着,他们争夺的,是整个族群的荣耀。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战争,是以两个族群的覆灭而结尾的。
凤泠看见自己手里正拿着两把武器,一把是她自己的炎梧枪,一把是玄知的弱水剑。
“玄知……”
她哭了,泪水止不住地流。
因为她知道,这把剑在她手里,意味着玄知已经死了。
“师兄……”
她又想起了那天。
离开师门后的凤泠在战场上锋芒毕露,屡屡挫败魔族阴谋。
凤族兴盛多年,以女子为尊,凤泠的母亲凤璃是凤族族长,曾经与凤泠的父亲玉渊神君为神界立下汗马功劳,玉渊也因此一战身受重伤,长年在妖界凤族领地休养。
凤泠的家族虽是妖族一脉,却身负神力,在神界威名赫赫,她父母皆是神族,神力强大,无论是兵法还是战术都让别的将军望尘莫及,很快,凤泠便成为了神界第一女战神,杀敌无数。
大约是过了五百年,就在她两千岁大寿的前一段时间,魔族举兵攻上上界,神魔大战一触即发。
她来不及去想别的了。
凤泠被天帝封为神军元帅,带领神族大军前往神魔战场,玄知因为担忧她的安危前来相助,却意外下落不明,只剩弱水剑被她的下属找到,后来证实,他已经殒命。
“玄知。”
他的弱水剑上,还挂着自己的那根凤尾羽,那上面沾着他的血。
凤泠抱着弱水剑泣不成声。
“师兄,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她的副将文莘告诉她,他们找到这把剑的时候,玄知的尸体只剩下一团飞灰。
那是魔族功法,顷刻间将人烧成灰烬。
玄知乃上神,按理说不该如此轻易被杀死,后来有目击者称,他是被偷袭的。
而恰好,偷袭他的那个人,是魔族圣子,墨翼。
而墨翼和凤泠是死对头,他最恨的人就是她。
凤泠觉得真正害死师兄的人是她,是她没能保护好师兄。
当时的战况已经开始不利于神族,神界出了内鬼,魔君因为魔后难产而死,挚爱一尸两命,而圣子告诉他是神族的人下了毒,魔君彻底失去理智,誓要将神族覆灭。
可凤泠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沉浸在对魔族和墨翼的仇恨之中。
那场战争带来的只有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有人都在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短短几个月,整个世界变成了荒芜。
凤泠死守战场,联合神兵天将,将魔族残余大军围困,压制于战场中。
每天,她接到的消息都是家人朋友的死讯,直到她确认玄知真的已经灰飞烟灭,命星已经陨落。
看着身边逐渐减少的战士们,凤泠失去了斗志,她为自己卜了最后一卦。
“天命神鸟,陨而生福。”
卦象异常,预兆着此战不祥。
那天晚上,凤泠坐在自己的主帐里,看着弱水剑,迟迟没有下达指令,而她的将士们全都守在外面。
她脱下了父亲玉渊神君亲手为她打造的铠甲,这铠甲跟随她多年,早已伤痕累累。
她知道,父亲母亲正分别在神界和妖界坚守护着阵地,而她必须要阻止这场战火继续燃烧下去。
她穿上了那身白袍,体面地走出了营帐,要她的战士们都回家去与家人团聚。
而她不顾一切,化为了一只巨大的火凤,落在了神魔大战的战场上,也就是后来的龙谷。
弱水剑被她安放在了给玄知做的衣冠冢。
炎梧枪被她立在了战场作为阵眼压制冤魂。
即使万年已过,沧海桑田,所有人都消失了。
它们还留在那个地方,永不分离。
就像她和玄知一样。
“师兄,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凤泠和玄知,要永生永世在一起。”
天曜是被凤泠的哭喊声吓醒的。
他匆匆爬上楼顶来到凤泠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她的应答,只有那在这空旷楼宇里显得格外恐怖的哭喊,他便咬咬牙直接推门闯入。
快步走进去,见她正躺在床上痛苦不堪地大哭着,她剧烈挣扎着,仿佛有人在剜她的心,双手交握成拳头放在胸口,口中不停喊着一个名字,声音大到刺耳。
天曜既震惊又害怕,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凤泠,她总是淡淡的,微微笑着,申请何曾如此扭曲过。
梦中的凤泠,梦到玄知背对着她,似乎马上就要离她而去,她知道他已经死了,可她不想让他离开。
太久没见了,太久了,久到凤泠已经快要不记得他的模样。
从前她甚至连梦都梦不到他,今夜她不愿醒来,她哭诉着。
“呜呜呜呜呜……师兄,师兄!不要走……玄知……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天曜惊讶,是玄知上神?令她在梦中哭泣的人竟然是她的师兄,玄知上神。
“师尊!师尊!快醒醒!”
天曜试图将她唤醒,她满头大汗,豆大的汗水与泪珠交织在一起,那张平静的脸变得狰狞痛苦。
天曜伸手抱住她的肩膀,隔着一层纱衣触碰到她的火热体温,这瘦弱的身躯像纸片一样薄,不敢想象,她竟然曾经拯救过天下苍生。
天曜有些悲伤,有些心疼。
她是战无不胜的神女。
可她并不是坚不可摧的石头。
真奇怪,她总能惹他怜爱。
可她是他的师尊,是他的长辈,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天曜隐隐猜到,她与玄知有着难以忘却的过往,但他已经死了,她的痛苦又该如何平息?
“凤泠!”
他不该直呼她姓名,天曜知道自己逾矩了,可他此刻不在乎,也不想去在乎。
“泠儿,快醒来吧。”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狰狞痛苦,却充满了生机,好像这样才像是个真实活着的人,而不是往日里那个戴着面具的样子。
梦中的凤泠听见一个人在叫自己,像玄知师兄那样唤着她的名字。
眼前她追逐着的师兄的背影消失了。
“师兄?”
“泠儿。”
是你么?师兄,你回来了?你没有死对不对?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她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在抱着她。
她伸手抚上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的脸,仔仔细细地从额头摸到下巴。
这一刻,天曜的脸和玄知重合了。
“天曜。”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她轻轻唤出他的名字。
天曜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希望和悲伤,他甚至感到惭愧,若他真是玄知上神该多好。
她就不会这样了无生机,像座冰雕。
天曜立刻将她轻轻放于榻上,撤回身子恭敬站在边上。
“师尊恕罪,天曜被您的哭喊唤来,无礼闯入您的房间。您没事吧?”
“无碍,只是做了个梦。”
凤泠坐起身来,想起身喝口水,天曜立刻过来夺走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
把茶杯递给她时,两人指间重叠了一瞬。
他脸上带着些忐忑不安。
凤泠抿了一口茶水,被他用法术暖过,清新又晦涩。
就像他的感情。
“天色尚早,回去吧,天曜。”
天曜抬头又看了她一眼,低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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