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殷九娘瞥了她一眼,“你从哪听来的鬼话！还不住嘴？”
??“真的！真的小姐！沈公子真要另娶他人了！”,诗雅急道,双手紧拽着裙子
??“胡说什么！”,殷九娘按着额头,见她仍喋喋不休,便道:“琴良,掌嘴”
??侍立在她身侧的女侍几步走去，边挽起袖子,诗雅吓得连连磕头，“奴婢…奴婢是听家里人说的！…奴婢舅舅有个亲戚在云州做事！他说的！啊！”
??琴良拽起诗雅,左右开弓,在她脸上重重扇了数下,扇的她双颊红肿
??殷九娘摆摆手,道:“念你跟我已久,这次只让你去扫扫庭院,再有下次,你也别呆在我殷府了！”
??诗雅还在连连磕头讨饶,而殷九娘意已决,挥挥手,两个粗使婆子将她拖了出去,余下阵阵杀猪般的哭嚎声.
??殷九娘按按额头,冷静之后又觉得有些不该,诗雅毕竟也跟了她许久
??琴良好似看出她的不决,轻声道:“小姐,听奴婢一言,诗雅此人留不得,从前手脚便不太干净,今日还敢顶撞小姐,日后还不反了天了？亏得小姐心善,念着往日情份,还让她留在府中,小姐万万不可再度心软！”
??“我自有定论”,顿了顿,殷九娘又道:“她家境不好,从前那些首饰……我也不是很喜欢,就当是送她了”
??“小姐！”,琴良慌忙跪在她脚边,牵了她的手,那双眸子中尽是担忧,“您可真别心软!您是不知,她…她一副小姐脾气！不不不,小姐性格比她好的多！奴婢昨日不过是与她说话声音大了些,她便骂奴婢有病,让奴婢滚出府去！她有什么资格？！……在奴婢这儿耍耍性子就罢了,今日还敢顶撞小姐,明日莫不要欺到老爷夫人头上？！……啊呀！奴婢瞎说的,老爷夫人定不会被她所欺,奴婢只说她可有这个胆儿罢了！”
??话如滚珠,语速极快,生怕她不信,琴良急得直落泪,殷九娘摸了摸她的头顶,问:“我怎么昨日没听你说起?”
??“这种事多了去了,也不只是奴婢一人遭过气,院中丫头哪个没受过,不会是碍于她侍奉小姐多年罢了”,琴良委屈道:“从前她也不这样……和小姐呆久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个货儿啦？！”
??殷九娘微叹一口气,琴良自小就跟着她,而诗雅是从外头人牙子那儿买来的,比她还小了几岁,殷九娘与她关系好,有些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她竟是越发放肆了,不仅欺负琴良,还敢乱传谣言！
??“琴良,你受委屈了”,殷九娘长叹一口气,“我自是有分寸的”
??七日后,一队人吹吹打打送来聘礼,箱子摆了大半条街
??“沈庭生人呢？！他自己怎么不来？！”，殷九娘扫视人群,没有他，她有些害怕了，他为什么不来见她？！
??“殷小姐”，为首者行了一礼,道:“少爷还在回程路上,等不得到家便让小的送来骋礼,稍来一封信与小姐”
??那人恭恭敬敬地将信双手奉上,殷九娘接过信,脸色才好了些,回了闺房
??“见信如吾,书之所信,念之卿颜,笔下绵绵,思之不绝,年期已至,归程路上急切切,思如泉,念如海,心似箭,若脱弦,唯卿一人,牵我心绪,永世不离”
??殷九娘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泪水却止不住往下坠去,染湿微黄信纸,数月无讯,信忽来,喜不尽
??殷府张灯结彩,红绸处处,喜帖发了数十,可一连多日,沈庭生都再未有任何消息,沈府的人来了几次,每一次都没有他
??而沈府也再未接到消息,十日后两家报了官,富尚之子,又是云州知府,他摘得殿试第九名,为政请廉,名声鹤起,他一失踪,当地官府几乎倾窠而出
??“菩萨仁慈,保佑沈郎平安归来”
??三叩首,诚奉香,泪满襟
??殷九娘在寺庙中跪了三日,祈求天神保佑他无恙归来,平安符带在身上,她想亲手交给他
??第四日,她被母亲劝回家,说有消息了,她欣喜踏上马车,母亲却好似欲言又止
??第六日,她到家了,却见红绸已卸下,她不解,问之其母,母哀而不言,父亲让她去沈府吊唁
??殷九娘不信,那满府白绫似在诉凄凄,殷九娘走进沈府,所见之人皆着素衣.
??正堂之中,那是一具棺椁,他就躺在那里,静静的,冰冰冷冷的,不会动,不会笑
??她站在棺椁旁,大颗的泪水砸下,可那只温柔的手,再也不会替她拭去泪水了.
??殷九娘跪在棺椁旁,泣不成声，明明,明明前几日还托人早些来下骋礼,明明前几日还与自己写信道相思,明明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明,就快要幸福了啊!
??泪水滑下脸颊,顺着唇齿流进口中,又咸,又苦,比往日更苦涩,儿时常哭,但没有哪一次的泪水会这般令人难以下咽
??她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句我爱你,她还没看见他一身喜袍驾马来迎的样子,她还没向他展示自己的嫁衣,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成亲!
??她后悔了,若能重来一次,她宁愿他一世从商,也不愿见他风光一时后如星坠陨落.
??其实,凤冠霞帔也没那么漂亮,穿不穿都无所谓,能一生平安就好了,可那个傻子,为她送来成亲的凤冠,便一去不复返了……
??殷九娘无力倚在棺旁,他不在了,他娶不了她了,他再不会陪她了……
??“……骗子……”,她哽咽着，你骗我,骗我说永世不离,骗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么骗我呢?以前不会的……
??殷九娘甚至不忍心再看一眼他的尸首,她害怕，看见他那残破不全的身躯……
??沈庭生是被狼咬死的,尸身也被吃了一部分,是在离殷家镇不远的树林中发现的
??那儿怎么会有狼呢?殷九娘记得,他们小时常常去那里玩,怎么会有狼呢?
??失魂落魄的殷九娘被一名小丫头扶起,一路满地洒落的纸钱,随处可见的白绫……
??出门前,她在灵堂上瞥到一人,那人膘肥体壮,一身艳俗得可怕的长裙
??怎么有人在灵堂之上穿成这样?!殷九娘皱眉,同时奇怪于沈家人的无动于衷,刚要说话,便被沈夫人快步扶了下去.
??原来,那人是崔尚书的千金,失魂落魄的殷九娘被人送回殷府,沈家的人好像很不希望她和崔氏小姐碰上,又想起之前诗雅的疯言疯语,就是她吗?
??算了,都不重要了,生前流言又何必在意,他生前最后一件是便是赶来娶自己,这便够了
??那崔氏小姐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他对她情谊不改,她又怎能因这疯言疯言而怨他？……甚至……他都死在了来娶她的路上……
??就差一点点啊,他的喜袍早已定好,她在他房中看见了,可他却再没机会穿上
??夜,殷九娘一身嫁衣,高盘的发髻束上凤冠,珠链垂落,她为自己上妆,一旁小桌上放着一柄喜扇,一只小瓷瓶,和诗雅送来的安神汤,只剩了半碗
??没有用,安神汤也安不了她的心神,泪水滑落,沾染绯红胭脂
??你来娶我,我再向前一步,就能牵住你伸来的手,沈郎啊,我来陪你……
??殷九娘抚着那两信未曾寄出的信,殷红的泪、乌红的血一齐落下,最后一眼望向那小桌……
??请将我与他同棺
??爱而不得,尸骸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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