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山上,阴云蔽日。
万物复苏的季节,高山森林里已经冒出新芽绿枝,往年的枯叶腐烂在地里,也有的堆埋在山路上掩盖了路径。
蓦然,一阵阴风将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呼呼作响。漫天的枯叶遮蔽了天日,在寂静无人的荒山,这动静格外诡异。
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野狗,一口尖嘴獠牙的凶狠摸样不知吓退过多少人。狗腿踩在枯败的一地落叶上,沙沙沙冲着一个地方跑去,都说狗鼻子灵得很,瞧它那样子估计嗅到了什么好东西。
大黑狗钻进一丛杂草中,刚还快翘上天的尾巴下一刻垂了下来,只见那狗往后退了几步,在草丛周围原地乱转,跟发疯了一样。
野狗一声声冲着草丛方向狂吠,林中群鸟惊飞。
大野狗似乎叫累了,蹲在地上直喘吐着舌头。
过了好一会儿,它一激灵起身朝一个方向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比它更可怕的东西靠近,落荒而逃了。
这时,林子里的风吹得更急了,树直接弯下了腰与土地来了个近距离接触,后又弹了回去。紧接着,一阵白雾飘了过来,弥漫着山野,刚才还颓败枯槁的景象一下子恍如仙境。
一道女声从云雾中传出 “风陵仙君的气势还是这么唬人,连一只狗都被你吓跑了。”
霎时,只见这荒野中从天而降两位仙君,腾云驾雾,仙气缭绕。
被唤风陵仙君者仰头大笑,一时天地明媚,乌云散去。那人身材颀长,手中羽扇轻轻一摇,方才野狗钻的那丛草被狂风一瞬吹得不知所踪。
岂料却显出一个人的身影,准确来说是一个有着三尺长尾巴的狐狸,因受了重伤现出原形,弥留之际竟然保留了半人半狐的形态。
“你这羽清扇现在功力可是精进了不少,幸好没把那小妖一齐吹跑。”
雨幻仙子一袭朝霞尽染披于身,芙蓉花开相似容。
她道:“原来是只白狐。”
风陵仙君看着自己手中的羽扇,笑了笑,“它可不是一般的狐狸,相传昆仑山脚下有一仙林,里面居住一狐类,通体雪白,只一尾,受西王母福泽乃成瑞兽,雪白的毛发在太阳光下会散发一阵金色的光芒。”
说话间,二人已落地。
雨幻仙君:“如今阴云蔽日,她也没有发出金色的光芒,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看见她额角的印记没有?”
他们朝小妖走进,靠近后,二人均是鼻头一皱。雨幻用云袖捂住口鼻,心里有些犯恶心,怪不得刚才那野狗直往这儿钻,血腥味如此之重。
雨幻仙子徐徐上前,玉手在空中一抹,那小妖脸上的血迹斑斑统统消失不见,露出本来的面目。
果然,白净的脸上额间有一印记。
温柔如风的眉目生前不知经历怎样的哀愁、折磨。发黑的血迹黏在阴干的衣料上,衣衫襦裙死死贴在不见一寸完好的肌肤之上,丝毫不见昔日光彩。
只是淡淡一看,她这个做惯了神仙的竟也无法直视这副伤容。瘦弱的身躯活生生承受了多少刀割剑刺不言而喻。
雨幻仙子怜惜为她拂去脸上的伤痕。慈悲为怀,如是此境,岂能不动容。
“为何她已身死,这印记却依然发着光?”
虽是微弱的光芒,但她已然惨死,按道理这印记也该黯淡无光才是。
“这便是西王母的恩泽,昆仑的每一只狐狸现世之时,额间都会有发光的印记,形状因人而异。”
雨幻觉得事情也许有转机,若这只狐狸有昆仑做靠山,也许不会落得白白惨死的结局。
“那她被杀了,昆仑那边没有动静?”
风陵嗤笑一声,觉得她太天真,“昆仑山脚下的一只小妖而已,这并不是惹得上界头疼不已的原因。”
“你我二人的任务是将她带回上界,听候处置。”
她的命运去处又岂是他们能决定的。只愿上天存些公道,不要让这女子白白承受了这些,尽管她是妖,却也是深明大义,救人于水火的善妖。
二人衣袖一挥,转身而去,带走了女妖。云雾散去,恍如仙境只是一场梦,山野还是山野。
狐妖岁岁死了,死在了这个断崖半壁的荒山野岭。这是一个没人在乎的皮毛小事,无人在意。
云海千里,浮波万荡,直耸云天的金碧大殿上,群仙毕至,威严不已。
风陵、雨幻二人上前,“天君,白尾狐妖已带到。”
一道蓝光闪过,遍体鳞伤的狐妖映入眼帘,在场的各位神仙纷纷侧目惊叹,不忍直视,一时之间,云霄大殿上交谈声此起彼伏。
雨幻见状,突然有些懊悔,早知刚才不应该擦拭掉她脸上的血迹,这样也可为她多争取些仙者同僚的同情和悲悯。
“三日前,兰岭村发生了一众暴乱,为首的是凡人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狐妖岁岁初化人形途径此地,出手相救赶走山匪,却寡不敌众不幸身受重伤。兰岭村百姓因其狐妖,心无感激反生惧恶,趁其虚弱合力诛杀,暴尸荒野。上天怜悯,感其遭遇,遂将狐妖带回上界,与众位商议其去处。”
仙侍站在玉阶之上,声音朗朗,句句有力诉说着事件的起因结果。
话落,一个白发仙者上前道:“若要我说,这狐妖岁岁对那兰陵村人有恩,当论功行赏。兰陵村人忘恩负义,此举有违人道、天道,有过当罚。”
宝座之上坐着的天君周身萦绕着金光,剑眉之上皆是严肃神情,开口道:“自古以来,人妖只要心存大义,净心修为,皆有羽化登仙的可能。虽感念狐妖善德,可也不能不顾兰陵村人的民意。”
天君朝一旁的仙侍示意,后者心领神会,举着一本簿子念道:“百年前妖魔屠杀人界,兰陵村被一黑狐屠村,昔日惨状惨不忍睹,罪恶滔天。兰陵村人因此对狐妖恨不能饮其血。狐妖岁岁虽以命相救,本该因此功德位列仙班。但兰陵村人此举事出有因,况香火不续,神位难存。”
话落,诸位仙君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白发仙者沉默,原来棘手之处在此。
雨幻这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风陵会说此时难办了,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个症结难解。
民意与香火固然重要,可狐妖岁岁却也无辜。总不能因为百年前的一只狐妖犯下的罪孽就让岁岁白白遭此劫难,而不得公道。
“诸位有什么看法尽可说出来,总归要有个交代。”
“白狐需修炼五百年才能幻化人形,狐妖岁岁不过才修得人形,且从未媚人采气,如果未得正道,实在有违天理。”雨幻认为兰陵村得百姓不过一时被旧怨迷失心智,往后天降恩泽,与之说明,他们未必会因此绝了神仙香火。
“可是毕竟是屠村的世仇,即便现在让狐妖位列仙班,不得兰陵村百姓香火,她这神位也坐不长久。”
人杀人,人不会见人就杀,甚至李姓人杀了赵姓人,那姓李也不会见了姓赵的就不分是非一律当诛。
可这凡人见了外物就喜分族分类。只要是妖,不论你是猪妖还是猫妖,反正非他族类便是异物。
虽说百年前屠村的不是现在的狐妖岁岁,可她是狐妖。
而无论是人成神,还是妖修炼成神,归根结底是他们为人界做出了贡献,心存大义。
百姓感之,上界念之,天庭封神,民间供香,方能荣登神位。没有百姓的香火,神位在人间就是个摆设,没有灵力,没有神气,神魄不存,肉身已灭,那也是一种死亡,无异于现在。
一时众说纷纭,始终拿不定主意,这也是天君今日为什么要召集仙家共商此事的缘由。
天君临下视之,只见狐妖岁岁的十指血肉模糊,全身无一处好皮。山匪恣意横行,恐怕没这等闲功夫。
思及此,天君眉头紧皱,心中感叹,看来这兰陵村人对狐妖是恨之入骨啊,对待救命恩人弃之不顾尚且情有可原,可如此钻心虐待也是罔顾天理了。
“既然如此,”天君转身回到高座,语气哀怜,“重塑狐妖岁岁肉身、凡识,待三日后,降生于兰陵人家。”
众仙闻言,思索片刻后纷纷点头,明白天君此举何意。
这一世,狐妖岁岁以凡人之躯活着,若还是心存善念,累积功德,上界便能名正言顺让她受天下百姓香火。
这似乎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了。
可雨幻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主意,正打算出声再辩一辩是非,却被一旁的风陵不动声色拦下。
“事已至此,无需再论了。”
雨幻不服,压着声音道:“可这对狐妖岁岁却不公平了。”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哪怕是人人艳羡的天界。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可也该论功行赏,赏罚分明。
雨幻挣开束缚,贸然上前,“天君,此举对岁岁本就不公平,降生凡人实是无奈之举。但兰陵村万不该如此,此举有违天道。”
有违天道,天就该有所警示。
雨幻虽未明说,其言外之意,在场的也都听懂了。
天君沉吟半晌,道:“兰陵村人此举有违人道,命雷神降下一道天雷,以示惩戒。”
赏罚分明,此事便翻篇不论了。
雨幻仙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来灵紫仙君这里逛逛,主要想陪陪狐妖岁岁。
她与狐妖岁岁说不上来一见如故,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一脸模糊根本看不清模样。只是对她的遭遇感到心中伤怀,小小年纪该有多大的勇气才会选择挺身而出去救那些素未谋面的百姓,若是知道那些她舍命救下的兰陵百姓对她的尸身进行惨无人道的泄愤又该会多模难过痛心。
可是,她不会知道。她不仅不会知晓这些真相,还会以同村百姓的身份去和他们活一遭。
金灵鼎中,岁岁的手脚筋脉处均被灵力无形割了条伤口。此时鲜血汩汩,金灵鼎中热血沸腾。
如若不是在仙界,见到这幅场景恐怕以为是什么人间炼狱。这就是金灵鼎的其中一个作用,换血。
狐妖与人两异,转世投胎为人,肉身骨骼需投入灵紫仙君的金灵鼎中炼化三天三夜,一副人形凡胎才会塑造成形,而她的灵识则被单独封印于殊花池中。
之所以换血是以防狐妖的血引来同类或是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为了凡人岁岁的平凡日子考虑,换血是不可避免的。
神仙们自然都知道金灵鼎中是个什么景象。
雨幻睫毛微颤,神色暗淡,看着漫天霓彩,一望无际的仙雾,心中感叹。
一时间,她都有些恍惚了。
转世投胎,到底是对岁岁仁慈,还是又一次更为残忍的劫难。
上天的恩泽就如这抓不住的云雾,是福是祸难说难言。
“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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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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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狐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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