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入了冬,千里冰封,北国风光。一夜雪降,天地覆盖上了银装素裹。
牛车在雪地里驶过,留下两排深浅不一的轱辘印,整个车厢里挤满了稻草,三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们身上仍然穿着过膝的短裤,嘴唇冻的青紫。
牛车走了许久,在日暮时停了下来,在一座古墓前驻留了一阵子,在第二天晨光熹微之际又顺着来时的离开了。
不过古墓前多了三个孩子的尸首,鲜血溅在墓碑上,干涸成了深褐色,无字的墓碑上显出了密密麻麻的字形。
*
温行止裹着厚重笨拙的大衣,怀里紧抱着小火炉,恨不得把头都缩进衣服了,跺着脚喊冷。她看苏邪雪还是单薄的一袭红衣,忍不住问:“阿雪,你不冷吗?”悄咪咪上去摸了把苏邪雪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凉,但他就是不肯添衣。
苏邪雪斜眼瞅她,“你见过哪个妖怪怕冷的?”他抽回了手,皱眉,“你没事总摸我做什么?幸好我是男子,不然清白岂不是被你玷污了。”
温行止无声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对自己做的暧昧的举动都多的数不清了,如今却假装矜持起来。”
然而她的腹诽之言没逃得过苏邪雪的眼睛,只听他靠在桌子上,托着腮,问:“行止,你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温行止连忙否定。
百无聊赖,苏邪雪突然精起鼻子,整个人精神一振,“行止,出门右拐二百米处,有人卖荷叶鸡,快去给我买,晚了他就走了。”
温行止被他扔过来的银子砸中了头,不甘不愿地捡起来,低声道:“鸡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虽是不情愿,不过苏邪雪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中,还因此受了伤,温行止也不是没良心的人,都记在心里,即使怕冷,也顶着寒风跑出去。
按照苏邪雪所说的方向,果然有个挑担子的老伯,在冰天雪地里头脚捂的严严实实,戴着硕大的斗笠。
递过去银子,温行止挑了两只最肥的鸡,碳焦的荷叶包裹着,隔着叶子就散发出香浓的味道,拎在手里还挺重。
老人找清了钱就挑着扁担走了,温行止低头却看见他遗落了一条坠子,是指节形状,磨的圆润光滑,浅浅的昏黄色,看样子年代久远。
温行止捡起来追了几步,却没找到老伯身影,又担心手里的鸡凉了,影响口感,阿雪铁定会不开心,就没想太多,收了坠子回客栈了,想着老伯明天或许还会来,到时候给他就好了。
即使是跑着回去,鸡还是凉了半截,苏邪雪心情几分不悦,用狐火重新加热了一下,嘟囔了句“凉了影响口感”,但就这样都没影响他干饭的速度,只见他徒手扒开了鸡的胸膛,取出里面香料,扭下鸡腿递给行止,“辛苦你啦,行止。”
然后在温行止目瞪口呆中,迅速吃完了一整只鸡,骨头吐的完整的足以拼起来。此时他手里的鸡腿才咬了一口。
另一只鸡也如法炮制,温行止要了一只腿,剩下的都归苏邪雪。温行止左右手里各拿着一只肥硕冒油的鸡腿,呆呆看着苏邪雪不计形象的吃相,心底十分无语。
不过两只大鸡腿也够她饱腹了,又喊小二送过来两瓶牡丹白,吃饱喝足,二人皆十分舒畅。
开窗透气,散了满屋子的鸡香,苏邪雪这才像发现了什么,凑近温行止嗅着什么,温行止不自然地拨开他,“阿雪,你……属狗的吗?”
但是双手却被苏邪雪一把抓过按在墙上,紧接着,一张冰冷的手伸进她的衣襟里,温行止惊叫一声,忙往后靠。却见他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坠子,苏邪雪表情冷肃:“你哪儿捡来的骨灰?”
“骨……骨灰?”
温行止大惊失色。“什么骨灰,你说它是骨灰?我……我不知道啊!”
她使劲推开了苏邪雪,往后缩了缩,离那个坠子远了点,“早知道这是骨灰,我说什么都不会把它塞在身上。”
苏邪雪神色莫辨,把坠子抛起来又接住,然后,捏作齑粉。
“阿雪,你……生气了吗?”温行止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又有点委屈,“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
“没有。”单薄的唇轻抿,看得出来有一丝别扭。下一秒,他抓过温行止的手,道:“必须尽快找到给你下咒的人。”
“下咒?”温行止仍是一头雾水,奋力挣开了苏邪雪拉着她的手,道:“阿雪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个东西是我路上捡到的,那个卖鸡的老人掉的,没有人给我下咒……”
苏邪雪显然不想跟她有多余的解释,只是道:“再拖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温行止一怔,见阿雪神情认真,一时之间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苏邪雪问:“行止,你相信我吗?相信我不会害你吗?”
“我当然相信你啊,阿雪,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温行止斩钉截铁。
“那好,先跟我走,事后跟你解释。”苏邪雪拉着她的手,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去,轻飘飘落了地,然后二人在雪地里奔跑,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杂乱无章,奇怪的是,身上竟涌起一股热气,严寒的冬天也不是那么冷了。
前面是堵墙,温行止刚想提醒,只见苏邪雪竟带着她穿墙而过,扑面而来的土湿气差点儿没把她熏晕过去。
寻了一阵子,只觉得气氛越来越冷,在某个胡同里,苏邪雪停了,低声道:“他不见了。”
“他”是谁,不言而喻。
温行止扯出笑容,安慰他,“没事的阿雪,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别管什么诅咒了,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她说着慢慢噤了声,因为她看见苏邪雪神色冷淡,眼神却是坚决,于是话风一转,“……会发生什么?”
“七日之内,冤魂缠身,你必死无疑。”苏邪雪定定的看向她,幽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去骨灰墓里碰碰运气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指骨的主人。”
“骨灰墓……那是什么地方?听着名字挺不吉利的,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啊。”温行止跟上去。
“骨灰墓存在于一个折叠的空间里,非鬼怪亡灵不得入内。不过,我可以想个法子掩去你身上的人气。只是,骨灰墓中太过危险,我担心你会出事。”苏邪雪直言不讳他的担忧。
“不会的。”温行止一口否决,信誓旦旦的发誓,“到时候我就跟紧你,绝不乱跑,阿雪,我保证!”
苏邪雪本想给她提个醒,言罢淡淡垂眸,让她在这里等,自己离开了,片刻后又回来,把一杯茶水递给他,温行止在他的注视下一口饮尽,面露苦涩,“呸呸呸!这什么东西,又苦又呛人!”
苏邪雪淡淡一笑,“我怕吓到你。”
温行止犹豫了下,不再询问,只是喝了茶水后忽然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一不留神向前栽去,苏邪雪向前一步,扶住了她,触感冰凉,令她清醒了几分。
只听苏邪雪在她耳边轻语:“睡吧,行止,不要怕,我一直都在。”意识瞬间一片黑暗,堕入永恒的梦境。
再次醒来时自己出现在一片坟地上,回头一看,苏邪雪一袭红衣,坐在一块不知名的墓碑上,衣角在风里翻飞,银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果然是一望无垠的孤坟,树立在上的墓碑歪歪扭扭,刻着的字迹早已模糊,有的是新堆成的坟墓,土还新鲜,有的已经草长了数寸高,一层又一层叠加着。
苏邪雪摘下狐妖面具,在指尖转动着把玩,神情多了几分不知名的落寞。
他从墓碑上跳了下来,一双黑靴稳稳踩在地上,接住抛在半空的面具,漫不经心道:“开始挖坟吧,行止,天要黑了。”
温行止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挖坟?这……这是不是有点儿惊悚?”
只见苏邪雪连工具都准备好了,一把铁锹扔过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你只有七天不到的时间。”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不用怕,行止,我会保护你的。”
无奈之下,温行止只好接了工具,开始挖坟,可是这坟墓一望无际,让她不免有些绝望。
“阿雪,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缺德啊,毕竟是人家的坟墓……”她弯腰使劲铲出一块石头,累的满头大汗,抬起头,汗水滴到眼睛里,刺激的生疼。“不过阿雪,我能问下,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活吗?”
“是你中的咒,只能你亲自挖出来。”苏邪雪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夕阳渐渐西斜,夜幕渐渐降临,温行止已经累的腰酸背痛。
“第一天已经结束了啊。”苏邪雪惋惜的叹息,拉住了温行止,“行止,骨灰墓的晚上非常危险,我们得先找个躲避的地方。”
温行止求之不得,二人一路疾行,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息的洞口。温行止一下子躺在地上,“阿雪啊,我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挖到的那个是对的呢?”
“地上凉,你先起来,小心发烧。”苏邪雪把人拽起来,用法术变出了一床厚厚的褥子,这才让她躺下。又去洞口设下屏障,挂了只铃铛。这才回来回答她的问题,“是这样,到时候我能辨认的出来,我会告诉你的。”
“这样啊……我累了,晚安阿雪……”温行止钻进被窝里,嘟囔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晚安。”苏邪雪轻声,垂眸,温柔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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