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雪夜5

锅巴冲出紧密包围的人堆时,早已衣衫破烂,被撕成一条条的挂在身上,寒风刺骨,冻的人瑟瑟发抖。

但他没有时间留恋这片刻的寒意,跌跌撞撞撑着地面往前面跑。

无数只手从身后伸出来,企图抓住他的脚腕,被蹬了满脸的雪。

乱琼碎玉,纷纷扬扬,一片冰天雪地倾覆而来,迷花了人的视野。

锅巴低声骂了句脏话,感觉四肢越来越冷,快不像自己的了,身后的喘息声仿佛催命符般,逼迫他往前面跑。

目的地在哪儿?他不知道。

这村子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绕来绕去也跑不出去,不一会儿锅巴就被包围了。

“妈的,跟他们拼了。”锅巴跑红了眼,心底蓦然涌起一股豪气,捡了根木棍,双手抓着抵挡在自己面前。

已经精疲力尽,又甚感绝望,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让这群流民知道,他锅巴也不是好惹的。

“来啊!”好似一场没完没了的博弈终于到了尽头,锅巴嘶吼出声,不顾一切的豁出去,慢慢攥紧了手里唯一的木棍,同他们周旋着。

流民们嘎嘎笑了两声,兴奋的手舞足蹈。男人的血性此刻全然被激发出来了。

流民也是人,但在长期的迁徙和折磨途中,人性几乎被消磨殆尽,只剩下野兽般的凶狠,才得以生存下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本身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何况在这个灾荒年代,战乱不止。

流民们三三两两飞扑上来了,一条木棍岂是这么多成年人的对手,没三两下,锅巴就被制服住了,流民为了示威,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打的锅巴满嘴都是血。

锅巴“呸”的吐掉嘴里血沫,桀骜不驯地怒视着压制他的一帮流民,看着他们已经就地取材,在石碑上研磨着镰刀,似乎打算将他就地开膛破肚。

坊间一直有传闻,流民吃人。锅巴以前以为是大人骗小孩的故事。

血的铁锈味溢满口腔。锅巴忽然觉得这个冬季的风未免也太冷了,吹跑了周围的空气,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地面上的雪,似乎在振动。

流民们处于饱餐一顿的喜悦当中,围在一起载歌载舞,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直到,一阵阴寒的风吹过来,熄灭了他们燃起的火堆。

回头一望,一个流民咿咿呀呀的乱叫起来,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惊恐,或者二者皆有之。

锅巴随着那些人一起回了头,见到了出生以来震撼人心的一幕。

一只比村里房屋建筑还要高大的白狐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跑过来,身后的八条尾巴在风中狂舞。它的四肢爪子每落到地上,都会扬起雪雾,每一步都跨越了很远的距离,不一会儿便近在咫尺。

光是白狐的眼睛,便有半个人那么大,闪逝着睥睨天下的金光,似眯非眯,锋芒毕露。

“妖怪……是妖怪!”还能言语的流民比着手势,对其他人传达着信息。

锅巴看到狐狸眼尾处的红毛,心头一惊,感到一种似曾相识,却又不敢确定。

狐狸抬起前爪,往地面拍过去,侧过身子尾巴横扫一片,那些逃散的流民一下子被这冲击力打飞了出去,溃不成军。

那只硕大的狐狸爪子快要拍到锅巴面前时,骤然收住了所有的攻势,用两根爪尖捏起了锅巴的身体,举到半空中,用自己的鼻子凑过去嗅了嗅,仿佛在确认气味。

锅巴一下子悬空,离了地面这么远,心脏就好像一起一落,半晌才回到胸膛里。

那根爪子的指甲呈现出白玉般的色泽,两根爪尖抵在锅巴的胸膛的后背,就好像成了个玩偶。

“我……我不好吃的。”锅巴死命的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这只野兽心里在想什么。双腿蹬了蹬,一股无力感。

狐狸冷傲的金瞳里似有一闪而过的笑意,竟似听懂了人言般,轻轻眨了下眼睛。

锅巴有些不确定了,“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你说呢?”狐狸口吐人言,轻晃脑袋,耳朵抖了抖。

“啊啊啊啊啊啊!”脱口而出的惊叫声被锅巴强行压在喉咙里,涨的满脸通红。

“咳咳!狐狸,成精了。”半晌,锅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锅巴被轻轻放在了地面上,环顾四周,流民们非死即伤,已经逃窜的差不多了。

“阿兰!”锅巴赶紧跑到隔壁院落里去找阿兰,但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锅巴颓败地靠着门坐了下去,“阿兰不见了。”

在此期间,狐狸只用淡漠的神情俯瞰着锅巴跑来跑去,似乎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锅巴感觉手脚冰冷刺骨,这才想起来去屋里重新找件衣服换上。

他搜查了这个村子后,心如死灰,那些流民,在他和阿兰没有回来时,已经杀死了全村的人,连小孩都没有放过,所过之处,一堆残肢断臂,血迹满地。

“这一切都是陷阱……”锅巴痛苦地捂住脸,蜷缩在角落里,不太敢去想象爹娘的遗体模样。

早知如此,他宁愿和村里人,和阿兰一起被杀死,也好过如今一人苟活。

只是如今,他又能做什么?

流民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逃窜的无影无踪,阿兰多半也惨遭杀手,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和一个死村。

一只白玉板的巨大爪子伸过来,抓着锅巴塞进一团毛茸茸里。

“呜。”锅巴一个激灵,挣扎着弹出脑袋,发现自己被包裹在狐狸脖子下面厚实的皮毛里。

“你?还没走?”锅巴这才发现,狐狸一直伏在旁边的雪地上打盹儿。

狐狸睁了下眼睛,又闭上了,意思好像是懒得和他废话。

但锅巴被狐狸的爪子压着,根本爬不出来,只能缩在这一团毛茸茸里,感觉上竟出奇的温暖。

“它……这是想,让我取暖?”锅巴脑海里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实在是匪夷所思。且不说这只狐狸从哪里冒出来的,锅巴记得爹娘说过,这附近根本没有狐狸,再者这只狐狸跟成了精似的,听得懂人话,还能口吐人言,看着还没有恶意。

“太奇怪了。”锅巴嘀咕着。

但是除了刚开始狐狸说了一句“你说呢”之外,便没说过第二句话了。

锅巴一时之间想到了各种可能性,脑袋里昏昏沉沉,又因最近劳累过度,周围暖洋洋的,与外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一下子有了困意。

不知不觉,他打着哈欠睡着了。

狐狸却悄然无声睁开了金瞳,如烟般消散,却在原地幻化作一个少年的模样,看他的装扮,不是苏邪雪又是谁?

他的表情冷冷的,有一种戏看人生的淡漠,并不夹杂着人的七情六欲。

苏邪雪凝视着熟睡的锅巴片刻,弯下腰把锅巴抱在怀里,往屋里走去。

他把锅巴平躺放在床上后,走到死状凄惨的锅巴爹娘面前,将二人的身体焚烧成灰烬,落在坛子里,摆放在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后,苏邪雪和衣躺在锅巴身边,眼睛睁着,一眨不眨地望着头顶落尘的茅草,少年清冷的面容上似乎没什么感情。

他的确不理解锅巴的喜怒哀乐,以及悲痛欲绝,这些人的感情。

妖族弱肉强食,血缘关系和家族观念十分淡泊。

苏邪雪在人间游历过,会悄悄模仿人类的表情,譬如在山洞里遇见锅巴时,他会嘴角上扬,这是人类口中的“笑”,是表达善意的意思,但他的心里是毫无波澜的。

骨节分明的手掌覆盖上锅巴沉睡的脸,触碰到一闪而逝的温暖,苏邪雪忽然又像受惊似的收回了手。

他的手一直冰冷,没有人的温度。

夜深难眠,窗外的雪花簌簌飘零,耳畔边唯有锅巴绵长的呼吸声,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侧过身子抱住苏邪雪的脖子,将头靠在了苏邪雪的颈部。

苏邪雪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这暖意,迟疑半日,终是落在一旁。

锅巴次日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怀里抱了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小小的一只,身子藏在了八条尾巴里。

“这是……”锅巴认得这只狐狸,它的面容过于精致,那几簇红色的毛也很独特。

“原来是你啊。”锅巴叹了口气,捏了捏狐狸耳朵,道:“昨天是你救了我,谢谢你了。”

“你这么白,那我叫你小白怎么样?小白?”锅巴心念一动,轻声道,“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狐狸在酣眠中,一动不动。

锅巴只好先不管它,蹑手蹑脚下了床,发现爹娘的遗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的两个坛子。

“是骨灰。”锅巴认出来了。

眼角似有泪珠,凝结在空气里。

他捡起柴房里的一把旧锄头,抱着两个骨灰坛子,轻轻掩上了柴扉。

“爹娘平时老是拌嘴,老两口吵了一辈子,其实感情很好。爹,娘,你们在下面也要好好的,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啊。我……我也会好好的……”说了几句,锅巴便泣不成声,号啕大哭起来,呜咽不清的,“我想你们,我想你们了爹娘……”

“节哀。”身后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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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折柳惜红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