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泽走出门后,恰好看到容烨在老树下好整以暇地抱臂环胸。
他轻轻颔首,以示敬意。
时泽本打算径直过去,却被容烨的偃甲人拦住去路,不由蹙眉,道:“阁下这是何意?”
“白珏、暮夜为何不曾听召回宫?”容烨道,没有让开的意思。
时泽抬头望去,他擅长占卜,可洞观天下事,此时却看不清容烨面具下的神色。
时泽轻嘲道:“我如何知晓?”
“同为朝堂任职,国师大人如何不知?”容烨却不依不饶,拨开偃甲人,走到时泽跟前,轻轻笑着。
“莫不是……叛、变?”最后二字咬的极轻。
时泽朝着门内望了一眼,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国师大人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容烨不依不饶,目光炯炯望着他,好似想要透过眼睛看穿时泽的心思。
二人的衣袍被风吹起,时泽垂眸看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那这般看来,国师大人亦不可信了?”容烨伸手探去,道。
时泽侧目看着搭在自己占星袍上的手,薄唇轻抿。
容烨的偃甲术擅长杀戮,手上所戴的纯黑手套亦沾染着怨灵死气,被触碰到无疑会减少道行。可是时泽始终不为所动。
“国师大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容烨哈哈一笑,捏起一缕银白衣袍,讥讽道:“当真对得起你这身衣服。”
“庄主过誉了。”时泽行礼道。
幻雪宫本自诩世俗之外,在里面便不可提世俗中的身份,然而容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时泽只好回以反击。
不过口舌之争罢了。
“哼。”容烨像被戳中了痛处,声音冷了下来。
时泽抬起拂尘轻轻一扫,不动声色便逼退了围在面前的偃甲人,双掌合十,神色淡漠道:“得罪了。”
待到时泽离去后,又有一名少年从树后走出来,与容烨道:“师兄,你方才为何要激怒他?”
容烨唇角微勾,笑而不答,只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已经在山海盟里埋伏下了我们的人,不出半月,必要山海盟土崩瓦解!”少年的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容烨却摇头道:“半月,太短了。”
“师兄的意思是?”少年面露迟疑,颇为不解。
容烨轻笑道:“一年如何?”
少年眸色震惊,“啊?”
看着屋子里的司空慕灵一无所知的模样,容烨的表情意味深长,低声道:“该给宫主送药了。”
少年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容烨抬头望了望天,一碧如洗。
他呢喃道:“这天,该泼些墨色了。”
他如今所为,便是要幻雪宫众叛亲离!
宫门外,时泽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华贵精致的水晶宫,满眼悲戚终归于平静。
“时运……大道无情,只渡有缘人。”
这场迟来的审判,终将拉开序幕。
时泽将锦囊递给守在宫门前的清灵,道:“若是宫主寻我,便将锦囊给她罢。”
清灵青衣如荷,盈盈一拜,“清灵明白。”
山海盟与幻雪宫一战再战,中间对峙时间长达数月,愈发剑拔弩张。
江湖间传闻,幻雪宫十二公子尽数回宫,倾国倾城,依次立于玉阶之上,衣袂猎猎,无风自动,脚底下血流成河。
只是随着时间愈发久远,山海盟久攻不下,江湖上未免众说纷纭,各有千秋。
关于这场持久战的说法有许多种,流传甚广的有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是幻雪宫内乱,容烨公子欲夺权,遂给宫主下了慢性毒药,囚禁于密室,其余十一公子皆对他言听计从。
不过这个版本在司空慕灵蒙着面纱出现在宫门前时,谣言不攻自破。
第二个版本也是和容烨有关。传闻容烨原本是藏剑山庄的最后一任庄主,师门大火,唯有容烨与师弟存活,遂投入幻雪宫门下。
幻雪宫宫主貌若天仙,容烨对其一见钟情,遂与其他公子大打出手,争夺宫主宠爱。又因其可操纵偃甲人,可以一敌百,于是容烨实则为幻雪宫的一把手。
谣言漫天,关于那些公子的身份也随之被江湖百晓生,署名墨子言的人扒了出来。
那些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公子,竟是多数出自于官宦世家。
如此一言,朝堂震怒。
天子脚下,岂容官员横行?
于是天子下令,彻查此事。
江湖朝堂,皆陷入动荡不安之中。
阁楼之上,一名红衣男子戴着红白相间的狐妖面具,放下半盏香茗,伸出手扯过窗外飘过来的红绸带。
“哎呦,客官,这可使不得!”吓得店小二赶紧过来阻止,就差给他磕头了。
“客官有所不知,这棵树是本城的姻缘树,上面挂着的红绸都是那些公子小姐们出钱系上去的,可不能随便扯。”
这间客栈靠近寺庙,连桌椅都染上了淡淡的焚香气息。
“普济寺。”苏邪雪看着红绸尽头的木牌上雕刻的字迹,抬眸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台阶。
那条路,是通往普济寺的路。
他松了手,起身爬上窗子,从窗口跳下去。
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山上……”
但在看到桌面上的银元宝时,店小二默不作声地擦拭了桌子,不再多管闲事。
正值春暮,万物苏醒。
苏邪雪抬手摘了面具,露出绝色容颜。
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们皆面露惊羡,转过身去窃窃私语。
“这位公子,我家郡主有请。”
说话的是个粉衣丫鬟,满脸羞怯地垂眸拦在苏邪雪面前。
“我家郡主封号宜安,是当今圣上的……”
丫鬟话未说完,苏邪雪已经走了。
“哎,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丫鬟道。
苏邪雪回头一瞥,眸光冷如寒潭。
丫鬟心悸不已,自语道:“他怎么好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回去将事情经过禀报给前来普济寺上香祈愿的郡主后,宜安郡主微皱眉,道:“我却对他感了兴趣了。”
苏邪雪一路凭借感觉随意走动,到了无人的潭水边,里面有三两只锦鲤在跳跃着。
他划破手指,滴入一滴血在水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几只锦鲤争抢着。
妖狐之血,充斥着让低等生灵垂涎三尺的灵力。
只是,未免过于无趣。
“出来。”苏邪雪轻喝一声。
只见宜安郡主和一名丫鬟从身后隐秘处走了出来,不曾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宜安有些吃惊,惊喜道:“你果真异于常人。”
见苏邪雪毫无反应,宜安又凑上去,道:“你在看什么?”
那些锦鲤,在接触到苏邪雪的血之后,开始飞速地长大,已经有了原来的十倍大小。
“你……你……”宜安看了看鱼,又看了看苏邪雪。
“这些,都是你做的?”宜安明显兴致勃勃,尽管苏邪雪爱搭不理,还是跟了上去。
“郡主……”丫鬟欲言又止,心系着外面的马车,又明知孤男寡女,有损郡主清誉,咬咬牙追上前去。
“哎,你叫什么名字?”宜安对他愈发好奇了。
听着耳边细碎的铃铛声,宜安心里猜测着,必然是眼前男子身上发出来的。只是在何处?
“聒噪!”苏邪雪停下,冷睨她一眼。
宜安郡主蓦然心思荡漾,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理,这个男子,当真独特。
那我便,要定你了。
宜安郡主微敛黛眉,巧笑倩兮,提着裙摆上前,毫不见外地福了福身,抬眸道:“公子一人赏玩,可是过于无趣?若公子不嫌弃,宜安可为公子引荐一二。”
苏邪雪面无表情的看着湖面,连眼神都没有分出去一个。
“宜安见公子倒是面熟,宜安斗胆,公子可曾有过红粉佳人?”宜安郡主试探问道。
“嗤。”苏邪雪耸耸肩,勾唇一笑,跨步往别处走去。
宜安郡主见自己三番五次的好言相劝都讨不到好,唇角也落了下来。
“封锁普济寺!给本宫彻查他的身份!”她对婢女低声道。
“是。”丫鬟垂眸应道。
见身旁跟着的人都匆匆退下后,宜安不再掩饰,露出阴狠神色。
贝唇轻咬着,手中一方绞着的绯绡被她揉的不成型,随手丢进河里。
静默片刻后,她对空气里道了句:“阿兄可是快回来了?”
宜安耳畔传来清朗的声音,道:“启禀殿下,太子殿下自三月前去往衡州,近日该抵达京城。”
“时辰不早了,父皇该退位了。”宜安的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空气里久久没有回音。
百里之境,一条潮湿阴暗的隧道被挖空了,一排火把整齐划一地排列在隧道两侧。
男子剑眉星目,乌发及腰,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跟在一众铁卫骑士后面,走在隧道里。
隧道悠远,只有他们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发少年,右手手腕上缠着绷带,一条银色手链若隐若现,从绷带下露出来。少年眼睛上也缠着绷带,身着朴素白衣,上面有珍珠银链装饰,袖子上两根蓝色渐变羽毛随着走动一晃一晃。
少年举着一块方形罗盘,仿佛可视物般走在最前面,引导着众人。
“殿下,到了。”少年开口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