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从夏天到了秋天。
应离躺在棺材铺小院里的摇椅上,闭着眼假寐,素如也闲不住,没规没矩地坐在旁边的石桌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与应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易府被围后,蓉兰来过棺材铺,告知众人易府被围是当朝国师的手笔,而国师便是那日手持帝王金令的青衫男子。
蓉兰还说,国师已经查清易白为何大费周章设下圈套请应离入府。
李府那对鲤鱼精姐妹,一个占了李夫人肉身,另一个便是先前养出水煞的罪魁祸首,这二妖狼狈为奸,绑走冯潇潇,胁迫易白为她们做事。
易府家主于五年前亡故,只留下老妻与一双儿女,嫡女嫁入皇家母仪天下,嫡子易白也已成婚,只待诞下子嗣便可承袭家主之位,此事发生之前,易府是由老夫人掌权。
易白此次能请来宫中供奉的仙人出手,是越过老夫人,进宫求了皇后。
至于金蚕蛊从何而来,尚未可知。
而应离受伤的第二日,李夫人在府中暴毙,查不出死因,最离奇的是,这人刚死了一日,尸体却已经腐坏不堪,为此,李员外还特意请白暮舟去了一趟。
白暮舟一想到应离那满身的伤,自然不会给李员外什么好脸色,随意给他几张符纸,狠狠敲了他一笔。
应离猜想,附在李夫人身上的妖见事情败露,不敢继续待在临安,扔下李夫人肉身逃走了。
按道理应是如此,可应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或许只有等查明金蚕蛊出处,才能将事情弄明白了。
素如为了螃蟹的事,絮絮叨叨跟应离道歉,应离哪会跟她记什么仇,倒是金蚕蛊病歪歪耷拉着脑袋趴在素如肩上装可怜。
起初应离逃下山,只是打算在临安养好伤,便启程去青丘查明母亲的死因,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在临安遇到白暮舟师徒,被群妖围击身受重伤,好不容易伤愈,没多久又再次受伤,离开临安之事便耽搁下来。
住进棺材铺,与白暮舟师徒朝夕相处。
白暮舟假正经,素如娇憨,一同经历过生死,应离早将这对活宝当作挚友,说要离开又有些不舍。
没多久,应小天从外边回来,对众人说道:“事情拖了这么久,终于有结果了。”
他打听到易府大少爷易白被判三日后处斩,其余家眷流放,是什么罪名并没有言明,多半是怕百姓对蛊术之事恐慌。
易白说不出金蚕蛊的来源,在皇帝看来便是勾结南疆余孽,罪同叛国。
没有判易府全家抄斩,已是皇帝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格外开恩,跟金蚕蛊扯上关系,无论是否被人胁迫,做了便是做了。
入秋时节,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应离快要睡着的时候,立剑来了。
应离养伤的这段日子,立剑时常会来棺材铺坐一坐,找白暮舟说说闲话、下下棋,有时候蓉兰也会跟着一起来,但是今日他过来,显然不是说闲话这么简单。
看人都到齐了,立剑开口说道:“易白被判三日后处斩,这事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了,昨日消息一出,就有人递了封信来,信是易白的夫人冯潇潇写的。”
午后的阳光下照射下,白暮舟也昏昏欲睡,打着呵欠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看人家夫人貌美如花,打算放了易白?”
最近立剑常跑棺材铺,白暮舟对他很熟悉,知他为人不错,又没什么架子,说话很是随意。
立剑没有理会白暮舟,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应离觉得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想了想,问道:“难道冯潇潇知道金蚕蛊出自何人?”
素如苦着脸,用手戳了戳螃蟹,“都怪螃蟹,连自己前主人是男是女都不记得。”
白暮舟:“你怪它也没用,金蚕蛊灵智本就不高,若与人解契,记忆也会慢慢消散,怪就怪咱们问得太晚,等咱们想起来要问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应小□□应离摇摇头,“我觉得她是想求情,毕竟事情因她而起,若不是她被那两只鲤鱼精挟持,易白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
耐着性子等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完,立剑才站出来,看似随意地说道:“冯潇潇是蛮族公主。”
“什么?!”白暮舟这会子全无睡意,神色紧张起来。
应离对这事还是比较上心的,一巴掌按住白暮舟的脸,将他往后推了推,“你快别打岔,让他说完。”
原来易白被判死罪之后,冯潇潇也被软禁在府中,只等易白处斩后,就要送去流放,可不知为何,她想办法给立剑递了封信。
冯潇潇知道易府倾覆是立剑所为,皇后已经无能为力,求也只能求到立剑头上。
立剑本不愿理会,奈何信封上有蛮族的火漆标记,他只能耐着性子打开,怎料冯潇潇竟在信中坦言自己是蛮族公主!
冯潇潇是南疆公主,南疆国破之后逃到临安,以冯家女的身份蛰伏,伺机复国,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易家少主易白,随后嫁入易家。
一开始她只是想接近易白,没承想竟对易白动了真情,为解除金蚕蛊带来的副作用,才利用易白设下圈套找上应离。
可惜她虽然如愿与金蚕蛊解了契,却没料到引起了立剑的注意,导致事情败露。
后来易府被围,老夫人多方奔走,再加上皇后求情,也不过多拖了些时日,最后还是让自己夫君易白背了黑锅,走投无路之下,冯潇潇才向国师府递信。
冯潇潇想着,向国师坦白一切,或许能救下易白。
立剑看完信,便去往易府,单独与冯潇潇见了一面,确认此事属实。
还记得他离开前,问了冯潇潇一句话,他问她为何要来自首。
只见冯潇潇目露凄楚,回道“南疆女子向来爱憎分明,我与易白情投意合,既结发为夫妻,又如何能眼睁睁看他就这么丢了命,何况事情本就是我做下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冯潇潇言罢,又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若我死之后,易白出了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立剑虽不喜冯潇潇手段阴狠毒辣,但也真心实意钦佩她。
此次是她暗算应离没错,可她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只要她不说,即便易白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偏偏在整件事情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她反倒自己站出来担下了所有罪责。
作为亡国公主,她肯放下复国的执念已经不容易,如今为救易白,她甚至不顾一切挺身而出,只求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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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已至,预想中的斩首并未执行。
易白被放出来,易家上下也免了流放,冯潇潇却被关进大牢。
皇后听闻消息以后,不顾戴罪之身和面壁三月的责罚,向皇上请旨出宫规劝易白。
能坐到皇后这个位置的,都不是什么蠢人,她回到娘家后,苦口婆心劝亲弟弟写下休书,和冯潇潇撇清关系。
奈何易白对冯潇潇一往情深,坚决不肯,还每日到大狱外苦苦守候。
冯潇潇生在南疆,一出生便是南疆公主,南疆是她的家。
国破家亡之时她尚年幼,却也不得不背负起皇族的使命,于是她在破国前孤注一掷,求大祭司助她养出金蚕蛊。
世事难料,族人们也没想到,他们的小公主也只是个女子,在感情面前脆弱柔软,甘愿抛下跟随自己的旧部,放弃身份,只为与易白执手相偕老。
冯潇潇恨自己太贪心,能与易白相守还不满足,竟还妄想要为他生儿育女。
若不是太想为易白孕育子嗣,她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她从未后悔站出来为易白澄清,因为她知道,易白对她好,也愿意为了她去死。
她只怕自己死后,易白会孤独终老。
行刑前夜,立剑允了易白去狱中探视冯潇潇的请求。
冯潇潇劝易白回去,易白不肯,最后被狱卒拖走。
哪知冯潇潇也是个决绝之人,易白被带走后,她在牢中写下和离书,服毒自尽。
冯潇潇服毒,或许是为了不让易白亲眼看着她死去,又或许是不愿死在大舜人刀下,但不论是什么原因,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知道了。
她死的那天夜里,大雨倾盆,易白在外边淋了一整夜秋雨。
他等在门口,直到天光微亮,冯潇潇的尸首被人抬出来。
他沉默着为她收尸,将她带回易府,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裙。
亲手为她细细描眉,执朱笔为她点唇,为她妆上她生前最爱的花钿。
他还去城里最好的棺材铺,为她订了一副小巧的棺木。
那棺木比普通的棺木小一半,十分轻便,与其说是棺木,不如说更像一张小床。
易白在里面铺了锦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去,如同她只是熟睡一般,生怕动作太大惊醒了她。
随后他独自推着容车,带着那副棺木来到临安城外的一处小山坡,徒手挖了一天一夜,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将她下葬,以鲜血为她书碑。
做完这些之后,易白筋疲力尽地靠在坟边,拿出一把匕首仔细端详,这是冯潇潇赠他的定情之物。
他将匕首拿在手里摩挲了许久,最后,用力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潇潇,你可还记得乞巧灯会,于人潮中轻鸿一瞥。
——潇潇,易白此生不敢忘却你的笑颜。
——潇潇,你别怕,我留在这里陪你,哪也不去。
终于在12点之前赶回家,这两天各种坐长途车,吐晕累垮,容我歇两天,更新还是更新,可能字数会少一丢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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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在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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