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最后还是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被张楚化成的厉鬼折磨而死。
我从未见过这般惨烈的场景，先前总以为吞金而死已经很痛苦，想来还是太天真，那天发生的一切注定是我逃脱不开的梦魇。
正因如此，猫灵要我成为脚下这座大阵的新阵眼之时，我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应下。
我不知道的是，即便过了百年，我脑子里依然会浮现那天的画面，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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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张楚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发狂时无视周遭的一切，我完全无法将之与昔日翩翩佳公子看作同一人，他仿佛是一只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张楚干脆撕烂小怜的嘴，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悬挂在梁上，因为力道太大，半边头发被扯掉，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
小怜全身的骨头断得七七八八，又遭受如此折磨，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人早已出气多进气少，没多久，那呜咽声越来越低，最终没了生息。
小怜魂魄离体，双眼空洞无神飘浮在半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只见张楚伸手一抓，小怜的魂魄便飘过去，我万万没想到，张楚竟将小怜魂魄吞吃入腹！
整个过程其实很短，但对我来说又过于漫长，我想开口唤张楚一声，更想声嘶力竭地哭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我很害怕，但我不得不说服自己，眼前的厉鬼便是那个与我一同长大的楚哥哥。他生前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才会有如此深重的怨气，让他死后直接化为厉鬼？
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怕自己承受不住。
猫灵带着我逃离了幽兰苑。
那晚之后，我心情十分沉重。
猫灵说张楚吞噬了小怜的魂魄，实力大增，同时也受到缚灵阵的攻击，只要阵眼一日尚在，对张楚的束缚便会越来越大，但他怨气实在太重，若不将他镇压，旭王府还是会出事。
果然，小怜死后，张楚就开始对付旭王，可惜有缚灵阵压制，张楚一时间还杀不了旭王，只能夜夜去折磨他。
猫灵说张楚的死与旭王脱不了干系，杀不了旭王，张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张楚在等一个机会，”我能够感觉得到猫灵越来越虚弱，可它似乎毫不在意，蹲在我房间的窗台上，舔舔自己的爪子，遥望着旭王居所的方向，接着说道：“等一个能动摇缚灵阵阵基的机会。”
彼时我尚不明白猫灵的意思，我喉咙被刮坏，说不出话，更无法给它任何回答。
猫灵忽然扭头看我，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继而平静地说道：“莫岚，我要去养伤，这段时间你帮我跟着张楚，帮我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化成厉鬼还能记得你的名字，瞧这情形应该不会伤害你，但你也不要靠得太近，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便来这儿找我。”
我颔首答应下来，猫灵便没有多言，纵身往屋子里一跃，窜进床底。
我忍不住俯身往床底瞧一眼，可惜那处空空如也，猫灵凭空消失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整日整日地跟着张楚，一开始只是远远跟着，见他确实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便跟得近了些，奈何心里依旧有些忐忑，说是近了，其实仍隔着两丈距离。
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要紧的事儿，张楚白日里躲在王府地牢深处，入夜后便四处去寻旭王，寻着了，就压在旭王身上，扼住他的咽喉。
我躲在角落里看得心惊胆战，每回都觉着旭王要死了，可每每到最后关头，张楚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开，我想起猫灵说过张楚怨气深重，已经被缚灵阵锁定，大阵之内张楚暂时杀不了人。
直至今日，王府中来了四个陌生人，猫灵像是有预感一般，提前出关，它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若遇到不寻常之事，什么都不要想，只管逃。”
猫灵说完就走了，我不知道它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它这么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再联想到小怜的死，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决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监视张楚。
张楚白日里难得没有窝在地牢，而是来到侧妃吴氏的景香苑，他站在树荫底下看着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有个小丫鬟死了，正被人拖下去，魂魄却还在原地跪着，边上另一个丫鬟神色悲戚。
张楚走到一众丫鬟中间，嘴角微微吊起，说不出的邪异，他俯身对那个神色悲戚的丫鬟低喃道：
“来吧……来吧……我和雪儿在这里等你……”
“来吧……来吧……你父亲母亲都在等你……”
“来吧……来吧……一死便再无苦痛……”
“丁香……丁香……”
没想到这些时日，张楚的怨气愈发浓重，竟已能开口说话了！
而那丫鬟神色迷茫，也不知在想什么，张楚仍在她耳边低喃，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与那张笑容诡异的脸格格不入。
良久，小丫鬟似是受了蛊惑，猛然从一众跪地的丫鬟中站起来，用尽全力往院墙上一撞……
后来发生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只依稀能忆起张楚将那两个丫鬟的魂魄揉捏融合的画面，夹杂着魂魄刺耳的尖叫声。
猫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旁，它声音缥缈：“将两个新生的魂魄强行融合，魂魄会承受极大的痛苦，继而转化为怨气，这两个丫鬟叫丁香丁雪，生前是亲姐妹，魂魄契合度很高，融合成功的几率很大，她们临死时的怨气未散，加上魂魄融合过程中承受的痛苦……张楚不可能想到这一层，傒囊为了打破缚灵阵，真是煞费苦心，眼下还不知要弄出什么怪物来。”
傒囊我知道，是被镇压在缚灵阵底下的东西，猫灵曾说过，傒囊是阵中众多地缚灵的首领。
我垂眼看着猫灵，此刻它毛发凌乱，还有几处被烧焦，模样十分狼狈。
见我眼神饱含疑惑，猫灵将头往旁边一扭，似乎极不愿意让我看到，“王府来了四个人，用了能隐蔽气息的法器，他们以为我是妖孽，便对我出了手，不过我看其中一个小子的手法很眼熟，似乎是除妖师一族的后辈。”
我点点头，随后伸手指指远处的张楚，又指指猫灵，比划几个动作，问它为何不出手阻止张楚。
猫灵摇摇头，解释道：“只能在魂魄融合的关键时刻阻止，否则这两姐妹的魂魄也会变成厉鬼……”
“莫岚。”猫灵眯起眼睛唤了我一声，像在交代后事，“若待会儿未能阻止张楚融合魂魄，你马上去寻今日入府的那几个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我相信他们会帮你。”
它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还有就是——望你能代替我成为这座大阵的新阵眼，这样才能保住这阖府上下几百条性命。”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
猫灵浮在半空，伸出爪子印在我眉心，顷刻间，有关大阵的记忆涌入我脑海，无奈它的记忆太过庞杂，弄得我眉心一阵钝痛，险些魂魄不稳。
我仍在努力接收记忆的时候，猫灵不知给我吃了什么，我只觉喉间一暖，一股热流充盈着我的虚体，将方才几近涣散的魂魄稳定下来。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能开口说话了。
有了这层认知，我忐忑不安地望着猫灵，小心翼翼尝试着开口说话：“猫……灵……”
猫灵将双眼弯成一对小月牙儿，似乎在为我高兴，语气轻快地说道：“莫岚，你终于能开口了。”
在局势这般艰险的时刻，我忽然涌起一丝不合时宜的欢喜，往常都是听猫灵在说，我不发一言，可现在我终于能说话了。
我心中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想要问猫灵，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有关张楚的事。
“有法子能救张楚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
“要怎么做？”
“我实力已大不如前，这事我帮不了你，只有你成为新阵眼才能做到，将他镇压起来，消磨他的怨气，直至怨气除净，再在阵中开一道出口，送他出去。”
猫灵的意思是，让我在它死后，代替它成为新阵眼，肩负旭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生死，镇压上千地缚灵，诸如张楚、丁香、丁雪此类的厉鬼，还有就是，封印那只傒囊。
如果说先前答应猫灵，不过是下意识的选择，那么现在我无比迫切地想要成为新阵眼。
不是我怀揣着什么救世主情结，也不是顾及旭王府上下的性命，原因很简单，我只是不愿张楚一错再错，想帮帮他，解去他的怨气，将他从缚灵阵的束缚中释放，让他能去阴曹地府投个胎，毕竟这一切因我而起。
至于我自己，其实投不投胎已经无关紧要，这辈子我害了太多人，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旭王府赎罪也好。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丁香丁雪姐妹的魂魄融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猫灵忽然气息暴涨，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然跃到张楚面前，抬抓挥向丁香丁雪即将融合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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