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如不过是出去开个门，一会儿工夫竟哼着小曲扛着三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回来，棺材铺后院的几人皆摸不着头脑。
白暮舟忍不住问道：“素如，哪来的箱子？”
素如小心翼翼俯下身，先把两只手里的箱子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接着伸手将头上顶着的木箱拿下来，舒了口气。
她笑眯眯地看着白暮舟，露出八颗大白牙，回道：“旭王府李大哥给咱们送来的，我见他们搬得吃力，就自己拿进来了，对了，外头还有好几箱哩，你们等等，我这就去搬来。”
“慢着！”见素如转身欲走，白暮舟喊了一声，接着问道：“箱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呀，李大哥送来门口，说是送给……”素如的声音戛然而止，捂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白暮舟直接掀开其中一个箱子，最上面一层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看样子，下面也全是。
小财迷素如看着一整箱黄灿灿的金子，倒吸口冷气，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白暮舟没有理会她，神色凝重地继续打开另外两个箱子，其中一箱底下是金锭，上面是一串串东珠，另外一箱还是金裸子！
白暮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确是个小人物，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但他绝不是眼光短浅的人，市井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有脑子，不会轻易被钱财蒙了眼，甚至还有余力进行思考。
旭王府不可能无缘无故送金银珠宝给素如，缚灵阵之事了结后，他曾悄悄打听过一些事情。
他知道旭王是当朝皇后所出，而前阵子二叔上书惩治了冯潇潇，易家少爷易白在郊外自尽，易白是旭王的亲舅舅，许是查到了什么，旭王后来还带人封了朝花阁。
封朝花阁后，便有了东大街惊马之事，白暮舟甚至怀疑那次旭王惊马是故意为之！
原因很简单，他二叔间接害死易白，旭王不敢直接对二叔下手，于是查到朝花阁，既然都查到朝花阁，还会漏掉一个小小的棺材铺吗？
不得不说白暮舟的推测有着惊人的准确度，其实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并没有多难，难的是通过一些细枝末节，逐一分析出几件事情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拼凑出整件事情的脉络。
让白暮舟想不明白的是，上回他们帮着解决旭王府的事情，旭王兴许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没有对付他们，可这回送这么多钱来，又想闹哪出？
栽赃？不对，光天化日之下，李侍卫带人扛这么多箱子过来，左邻右舍都可以为他们作证。
退一万步说，他们只是小人物，就算旭王真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也着实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苦心设计，上回东大街惊马反倒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再不济，暗地里派些杀手死士来不就成了？
白暮舟的心理活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李成带着侍卫们把剩下的箱子搬了进来，全堆在棺材铺后院里，导致本来还挺宽敞的院子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知道李成等人进了院子，应离不知哪里寻来一抹轻纱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目以及一对弯弯的柳叶眉，额头被碎发掩住，隐约可见光洁的肌肤，未绾青丝，一头柔顺如织锦的长发披在身后，青白色留仙裙包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
她昨夜才完成破阶，身上的气息还未能完全收敛，不过随意往那一站，狐族特有的魅惑之力便从身上散发出来，好在身上佩着红纹灵玉，这股气息并没有太大影响。
白暮舟和应小天见惯了应离，不觉得如何，素如又向来是没心没肺的，是以，只有刚进来的李成和一众侍卫受了应离的影响，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都挪不开。
应离微微一笑，抬手若无其事地隔着轻纱抚了抚左脸，趁机在自己脸上加了一道疤，随后似笑非笑地取下脸上的轻纱，眼见着美若天仙的可人儿脸上多了道婴儿拳头大的疤，李成和一众侍卫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在心中痛骂着暴殄天物，却总算回过神来。
无视王府一干人等惋惜的表情，应离装模作样地瞟一眼他们周围的黄花梨木箱子，转而笑吟吟说道：“李大哥，你们一大清早送来这么多金银珠宝，又想请我们办事不成？我记得王府的邪祟已经祛除干净了。”
虽然先前就见过应离脸上那道丑陋不堪的伤疤，也不知为何此时竟生起了惋惜的感觉，总觉得少了那道疤，眼前的女子比起那位号称大舜朝第一美人的安平公主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见应离发问，李成只好收起满心的惋惜，拱了拱手，说道：“应姑娘，我等奉王爷之命，前来向素如姑娘提亲，这些箱子便是王爷给的聘礼。”
言罢，李成抬眼瞧着白暮舟，眼神中掺了些许傲慢，颇有一副“若今日不答应，王府不会善罢甘休”的意味。
应离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目光微微凝滞，迟疑地看向白暮舟。
旭王今日若是派人来找茬的，她大可将人打出去，但人家一不是来找茬，二不是来闹事，而是正正经经抬着聘礼来提亲，她可做不了主。
白暮舟听到“提亲、聘礼”这类字眼的时候，身子僵了僵，但很快恢复正常，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倒真像个谦和有礼的书生，他道：“小徒顽劣，白某实在不知王爷为何有此意，还请李侍卫解释一二。”
“我们家王爷就是看上了素如姑娘，有什么可解释的？明着告诉你，素如姑娘若是嫁进王府，那就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怎么着也比跟着你在这晦气的棺材铺子里待着要强吧？你要识相，就赶紧给个日子，王府也好备轿来抬人。”
李成实在有些不耐烦，聘礼都收下了，还在这唧唧歪歪，什么时候能来抬素如姑娘过府，给个准信儿不就成了，一个开棺材铺的，还学起了穷酸秀才咬文嚼字那一套。
没有三书六礼，给了钱就来抬人，那是纳妾的规矩，白暮舟沉了脸，冷声道：“你家王爷这是要纳素如为妾，不是娶正妻？”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是平民百姓，没什么身家背景，还妄想做咱们王府正妃？”
李成被白暮舟气笑了，有些咄咄逼人，两手交握在右耳前方虚拜两下，口中说道：“咱们王爷，那可是皇后所出，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能看上你们家素如姑娘，已是天大的荣耀了，白老板，你还想得寸进尺不成？正妃之位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定夺，怎轮得到你置喙！”
白暮舟拂袖冷笑一声，对着素如说道：“素如，把这些箱子和这群人扔出去，动作快些，为师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睛。”
素如的贪财本性立马暴露，她面带羞怯地小声问道：“师傅，人可以扔，箱子能不能留下……？”
白暮舟顿时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扶额道：“别废话，快去！”
素如只好垂头丧气地伸出两只小手，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衣襟，一次拎了四个，看也不看便往院墙外一扔，如此反复，只听得十余声“砰砰砰”。
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最后依依不舍朝地上十几只梨花木箱子看了两眼，心一横便逐个拎起来往墙外一扔。
这么多钱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很是难受，好想问问师傅能不能留下一箱，却又不敢，回应她的是院墙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应离蹙着眉心，问道：“旭王毕竟是大舜朝王爷，你这样落他的面子，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般小打小闹倒是没关系，可万一他请动了皇宫里那几个供奉，后果不堪设想。”
白暮舟也知应离是为他好，但他实在见不得有人觊觎他的小徒弟，只好出此下策，不过这么一来，临安城恐怕待不下去了，得尽快离开。
他冲应离无奈地笑笑，说道：“得罪了旭王，临安城不能久留，正好要陪你去昆吾山取净蚀草，咱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走。”
应离没有接下话茬，眼神黯淡，心想：我和应小天今夜便要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岂料素如小嘴一撅：“师傅，你答应我的新衣裳还没买，又要走了！”
她和师傅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待不久，虽说这些年里走走停停也习惯了，但好不容易安稳了几个月，食髓知味，她竟生出一丝不舍来。
“明早师傅去给你买，你乖乖在铺子里把咱们的行李收拾好。”
白暮舟摸了摸她的脑袋，他知道一个小姑娘家成日里跟着他东奔西跑很不像话，但没办法，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有感情，除妖师一族已沉寂在历史的洪流里，像他这种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浪迹天涯才是最好的归宿。
无人在意院子外面光秃秃的树梢，微风卷过，仿佛一种悄无声息的预兆。
双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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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预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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