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太后的脚下堂皇的裙裳,缓缓逶迤入夜。

王暮没有跟去,他此刻不应出现,毕竟,他是被太后娘娘亲自处罚的“罪过之奴”。

王暮就这么站在佛云殿外,注视着宫墙上的夜。

倏然,眼前黑去,有一双手捂了王暮的眼,王暮下意识掐住来人手腕,五指用力,将来人手腕掰转,扯她到身前。

“哎呦!”来人被强硬地拖到王暮身前,手腕疼得不行,连连叫唤。

看清人后,王暮一怔,旋即松手,佯肃着脸色,呵斥:“雉玉,莫在宫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雉玉被他一凶,顿时不高兴,瘪着小嘴嘟哝:“许久没见着你了,一时高兴才这样,你好凶,我不和你一起了!”

她说这话时,不曾掩低半分声儿,旁的宫人听了,赶紧把头低下。

“太后娘娘是不是又叫你办事儿啦?累不累?若不然我替你说两句去,叫你轻松些,”雉玉摩了摩自己手腕,似乎这样就能摩去被掐红的痕迹。

王暮哀叹好几声,说也不忍继续说了,他半蹲下来,拉过雉玉的手,轻轻去揉被他掐红的地儿,温了声哄她:“雉玉,你不要闹脾气,为娘娘办事是我职务,你都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了,也该明白些,这几日我无事,陪你可好?”

一听“陪你”,雉玉又笑了起来,两眼笑眯成线,她抽回手,勾着王暮的手指,带他往她歇息的屋子去。

“好罢,那你今晚就陪我。”

王暮沉默了会儿,去看周围的宫人,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作不知晓。

半晌,他道:“你睡了我便走。”

“不!你陪我!”

.

寒香殿。

太后来得突然,雨碎香这时还在殿里边儿捣鼓她的一堆草药,来宫人禀时,雨碎香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太后已经踏入宫殿。

“碎香,哀家听说你被陛下禁足了?”太后笑着,自寻了座,伸手去捻桌上的草渣。

雨碎香低眼,赶紧收了另外没被太后捻的草药,道:“是。”

“禁了多久?”

“臣妾不知。”

太后捻碎一抹草,忽凛了眼神,剜过雨碎香:“碎香,你还是老老实实为哀家做事的好,旁的心思,你不该生。”

“什么心思?臣妾不懂,”雨碎香很无辜地说。

太后阴森笑了声,虚抬手,外边进来一个端着药的宫女。

“给她灌药,”太后没有耐心再装,一声令下,雉玉就肆意走了过来。

雉玉翘起一边嘴角,上前掰开雨碎香的嘴,将一碗药生灌下去,动作太粗鲁,深褐的汤顺着雨碎香的嘴边滑下,一串又一串的汤水,浸湿衣襟。

雨碎香被这一大口药呛得不行,偏生雉玉力气大,她反抗不过。

待药灌光,雉玉又端着碗出去。

太后亲眼看见雨碎香咽了药,才向外走,恰此时,赵临聿过来了。

太后出殿,赵临聿进殿。

她与他对视,擦肩而过。

太后出来时,雉玉还在宫道上等她,她抬起手,雉玉便去抚她。

漆黑的宫道,不曾挂灯。

黑暗中,太后冷不丁开口:“雉玉。”

“奴才在。”

太后被抚的那只手使了劲,抓,或说是用指甲去扣雉玉的手腕。

先前被王暮掐过,起了些许淤青,此时太后的手上用力,无异于伤口撒盐,作疼得厉害,雉玉不自觉地拢紧眉头。

太后道:“如今这档子,你对食有空闲,不去和你对食处着,来给哀家办事,委屈么?”

雉玉不太明白似地看向太后,又迅速低头,小声说:“大人虽有空闲,可奴才的主子是娘娘呀,怎能为那些杂事,就不给娘娘办事呢?叫旁人来,奴才可不放心,况且——”

雉玉单纯一笑:“况且奴才要是不来,娘娘用顺手了其他人怎么办?奴才心眼小,可不愿被他人顶替!”

太后慈祥地笑,或真或假,夜里叫人辨不出。

“还有呐,娘娘,奴才跟娘娘讲,娘娘可否不治罪奴才?”

太后笑意明显些许,她道:“哀家从不做滥罚之人。”

雉玉嘿嘿傻笑,她放小声音:“何况王大人他死犟,奴才跟了他整整五年,他从来不让奴才亲近亲近。您说,这样儿的人,奴才干甚么还要因他而怠慢娘娘?”

太后听完,怔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雉玉一张嘴能叭叭出这些事。雉玉年岁小,脾性冲,是个率直的种。

漫漫长夜,终于有了太后真切的笑声。

.

初春,正是料峭时节。

粉嫩的桃开了满树,娇美的桃花边,青枝绿叶缠绕,而允暖却说——

“哎呀,那树上叶子和枝条真多,芫花你赶紧去剪两枝下来,休叫花死了。”

芫花被迫爬树剪整个府上的叶片。

她已经剪了除郁决院儿外的所有的余叶。

此时,芫花正在院里,坐在树上兴致勃勃地剪叶子,伴着清脆的咔嚓响,她晃了晃腿。

“咕!”

远处飞来一只信鸽,脚下绑着一小卷纸,它大叫着冲桃树飞来,往树下郁决房中的那扇窗去。

信鸽飞冲得极快,习惯了俯冲过桃树,一时没发觉还有个人坐树上,它急刹翅膀,可冲力还是将它往前推。

信鸽扑到芫花脸上来,芫花稀里糊涂地抓了几下,一个没坐稳,摔到地上去。

芫花恼羞成怒,揪住信鸽要扒它羽毛,突然脑袋顶上一痒,是她的狐耳被人抓住了。

“疼疼疼,”芫花松了信鸽,信鸽便飞到郁决肩头去。

郁决放开芫花,嫌弃地捻了捻手指,把那不存在的狐耳上的脏东西捻走。

他取走信鸽脚上一卷纸,信鸽下来啄啄芫花的头,飞走了。

“蠢东西,”郁决说话时,没看芫花,而是打开信卷朝房内走。

看见郁决能走,芫花惊奇得瞪大眼,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忙站起来追郁决。

芫花跟在郁决后头:“郁大人,你腿好了么?”

郁决跨过门槛,读着信,胡言答:“断了,好不成。”

芫花刚跟着踏过门槛,院外有女子的声,似哭,似呐喊:“小狐狸,小狐狸!我的小狐狸去哪儿了!我已经五天没见着它了!”

芫花当没听见,继续跟着郁决,铁了心要问他腿伤。

这些天,她喂药喂饭,还得给坏郁决捏肩捶背,做了这些罢,还得遭允暖的瞎指使,忙活来忙活去,通常是起得比鸡早,活得比狗累。

可是,她竟然看见郁决能走!

“郁大人,你是不是骗——”

“小狐狸!我的小狐狸”

允暖持续在院外叫喊,她的声,覆盖住芫花的后半句话。

郁决侧了半个身过来睥芫花,她脑袋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正在弯动。

说来也怪,芫花还是只狐狸时,体型小,可她耳朵却大,两只耳朵加起来比一张狐脸还大。

视线从茸茸狐耳,下移至杏眸。郁决讥笑:“咱家有说过腿伤了?”

他的确没说过。

芫花“哦”一声,自觉没趣儿,估摸下时辰,也该去找王暮了,正开口要给郁决说,院门突然被推开,把院两人在外喊:“姑娘,姑娘!督公的院怎能随意进入!”

自芫花常来院中照顾郁决,把屋两人便常在院外同那二人守,极少再把屋了。

允暖气势汹汹冲进,自然是没人再挡。

允暖三步作两步,冲到屋门外,“大人,小狐狸丢了!”

“自己去找。”

允暖叉腰:“找不到!肯定是芫花把它偷偷杀了!”

“兴许。”

“诶?大人你为什么背对我?”允暖愈发靠近郁决,她发现,他房中的窗大开,完全能看清里面,可里面空荡荡,除了该有的布置,其余都没有。

允暖更困惑:“大人,你怎么说话都不看人的,你抱着什么玩意儿?”

芫花紧张得耳朵不停动,她尽可能地缩在郁决怀里,好挡住她的耳朵,以及整个人。

毕竟允暖那性子,看见她人,定会揪着她去找狐狸。

狐狸在哪儿?

狐狸就在这儿啊!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允暖再靠近。

“出去,”郁决侧头冷喝,身前的手压了压芫花的耳朵。

被郁决莫名地一凶,允暖呆了下,待反应过来,已经满眼雾水。

允暖跑出去了。

芫花在郁决怀里踮脚,试图从肩头去瞧允暖被凶哭的惨样,可她被强硬地摁下,动弹不得。

“郁大人,你放手呀,她都走远了,”芫花低声咕噜着话,嘴巴抵在郁决身前,一闭一合似乎穿透了衣料,“我也要出去了,王暮等着呢。”

郁决向下一瞥,恰好撞上芫花抬头,于是,眸对眸。

郁决啧着嘴推开芫花:“滚去找他罢,你切记,你是塘州人,家中变故,你听说有远房表姐在京中皇宫,便来投靠她,却不料无法见到表姐,只得在外做工谋生。”

芫花也是这样回答王暮的。

春福楼二楼雅室,王暮翻着下手誊抄过的芫花的黄籍,原籍的确对得上,名字也对。

“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芫花柔柔微笑,安分坐在椅子上,也不去动筷,也不多说话。

王暮低垂着眼,看着“塘州”二字,心中有个想法萌芽:“你是说,你过来投靠你表姐。”

芫花乖乖应声:“是的,大人。”

“你表姐,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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