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念纂跟在芫花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方向,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去个她想象中有钱的呆子莽夫之类的,她们一路走到皇城根下了。
颂念纂扯唇强笑,看看罢,这赵国,连皇城根下的皇孙贵族达官人家都干得出养漂亮外室的事儿!
这事,得拐个弯送本折子上去,颂念纂认真想着。
直到芫花戳了戳颂念纂的胳膊,“你可听到方才福德说的话了?”
颂念纂茫然回神,她光想着怎么递折子了,压根没听见何时来了人和芫花说话,她问:“谁,说了甚么?”
芫花耐心重复一遍:“将才遇到了府上的家丁,他说大人不在,你去了也不管用,白走一趟。”
“哟呵,还有家丁!”颂念纂瞪大杏子眼,一点掩饰不作,她不认可地摇头,“既是家丁都认得你,他又哪来的脸皮这样对你,啧啧,这世道啊!”
糊里糊涂,胡言乱语,芫花实打实觉得颂念纂也中邪了,趁她不注意,又往她袖子上贴了一张符。
贴完,芫花才说:“福德说他在春福楼,你若真找他有事就去那儿罢,我要回去啦。”
闻言,颂念纂不认可的眉更深,她拉住芫花,“那你同我一道去。”
她不仅要买走芫花,还要当着芫花的面,把那呆子莽汉丑男人老男人的脏心思统统吐噜出来!
芫花不情不愿地被拖到春福楼,她一点也不想见郁决,郁决这个人,很怪,当然了,一直满目气愤的颂念纂也很怪。
或许人就是这么让狐难以理解。
“公子,小姐,真不巧,楼里办婚宴呢,如今满客无虚席。”小二的搭了搭肩头巾帕,堆笑驱人。
“我找人。”颂念纂不耐烦地挥手推开小二,另一手抓芫花,抓得可紧,生怕她跑了。
小二伸手去拦颂念纂,“您找谁?宾客可都满了的,您好歹给个请帖报个名儿不是?”
芫花想回家睡觉,她撩起眼皮瞅一眼春福楼大堂,打了个哈欠,站到大门台阶下去坐着。
颂念纂争了会儿,也不想给人家婚宴闹事儿,小二死活不让进,她只得走出来,问芫花:“你相公甚么名儿啊?我今儿必须见到他。”
芫花撑着脸,“郁决。”
“啊?哦,这年头重名重姓可真多。”颂念纂自是不信的,她转头,却真看见郁决了。
郁决从大门出来,脸上嫌弃不是演的,他经过颂念纂身边,故意踹了她一脚。
“你同我进来,崔鸣清说请你一道来的,结果府上没见着你人。”郁决弯下腰,拉了一把芫花,芫花被迫站起,又被他硬拉着走。
她不想去,她只想回去把辟邪符贴满整个督公府。
二人路过颂念纂,颂念纂后知后觉,“诶,诶!我、芫、我……”
话没说完,遭人手帕捂嘴,往小巷子里拖。动作准狠,一点不拖泥带水,明显是东厂的人干得出的事。
一路进了被春福楼后巷,连光都照不进。颂念纂也被捂得快呼不上气了,意识虚浮间,听到有道细嗓威胁,“崽子,赶紧把你嘴闭上,想买咱家养母,你出得起几个钱?”
这语气,这声音,颂念纂一下就认出来了,“死……太监!死郁九……放开我!”
郁九确实放手了,不过又捆了粗绳将颂念纂双手捆住,他俯身,往她腰上也缠起粗绳,粗绳留了一长段出来,与巷道边的树捆在一起。
“死瘸子,还敢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话是颂念纂受欺负时最爱说的。
郁九笑着点头,“咱家自是知道,你是颂大人。”他捆好了绳,抬起头将脸上阴坏的笑露给颂念纂看。
颂念纂的脚还没绑,当即抬腿要踹,郁九反应迅速,连他的厂服都没碰到,就钳住她的脚,不偏不倚,恰好脚腕。
“啧,颂家苛待大人您呐,跟没吃过饭似的,”郁九盯着掌中脚腕,不说很细,至少是没有正常男人那样的踝骨粗大,他笑了笑,“也不知经得起咱家掰一掰折一折么?”
“啊啊啊!你敢、你敢!我要叫了!“颂念纂哪见过这样的,又是抓着脚的又是要掰要折的,她不要当郁九这样子瘸子,一时害怕,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滴到郁九手上。
郁九忽然收笑,赶紧放下她脚腕,往她嘴里塞个布团,他撩后袍,蹲在树旁,“大男人家家的,总爱哭,没见过这么丢脸的男人。”
颂念纂试图伸腿去踹旁边的郁九,够不着,她憋着泪,吐了嘴里不够紧实的布团,嗤道:“你不爱哭,你从小就不哭!”
郁九很无所谓,口气轻松,“一刀下来都没哭过,何曾像你这般,丢人现眼。”
“你丢人现眼!”
郁九懒得和颂念纂斗嘴,他这人心小,一想到和他说话的是个完整的,他就不高兴,只黑了脸,“你安分些,人家成婚你在这里瞎叫唤。”
起码不能搞砸人家的婚宴啊,颂念纂觉得有理,不服气地咬咬嘴巴,却也闭了嘴。
这时才恍然想起,郁九如何得知她想买走芫花?郁决如何得知芫花来了?
颂念纂毛骨悚然。
.
“真热闹呀,所以谁成婚了?”芫花躲在郁决身后,露一只眼睛观察大堂。
他们在角落一桌坐下,这桌人少,与郁决熟识的多,亦有郁七郁厌几个芫花认得的。
郁决把着椅背,拉出椅子,才回答:“崔鸣清,娶了个妓子。”
芫花乖乖坐下,郁决坐到她身边,她的手从桌上悄悄摸索到郁决袖边,戳戳他的手背。
正好走到新人入堂的流程,堂里闹哄哄的,外边儿的礼炮就没停过。即便是不全之人,可到底婚宴是喜事,多多少少要给些面子,何况崔鸣清身份不低。大堂里,热闹得不像话。
凡逢喜事,人们都会高兴,哪怕这不关他事,哪怕成婚的是个太监。
但多望几眼,其实也不难看出,大部分也都是他们这号人,也有不是的,比方说郑文佥这一类与他们交好的。
总归是好的。
芫花好奇,可周遭礼炮噼啪,谁也听不见谁说话,她探身贴到郁决耳畔,问:“妓子是甚么?”
“做皮肉生意的。”
“哦,赚的多吗?”
“你不许去。”
芫花似懂非懂,她点头,“我不去,我就是问问。”
正经书里确实不写,但芫花粗略看过几本不同寻常的书,里边儿有提到妓子,只是不曾说得这般直白,芫花那时就不能懂。她倒不是想做这门生意,只是莫名地觉得,奇怪。
妓子的关系扭曲不正当,一方给钱一方卖好,这是人尽皆知的,可这给了芫花一种怪异的感觉,可她一提,郁决就避之不及,貌似是很不喜这事儿,芫花索性就不追问了。
坐在小角落,同桌的都在看大堂,没人注意到俩人极亲密的行为,那边正到了对拜,芫花才看见新娘子一身夺目的大红婚服,冠上镶金穿玉,明亮的翠蓝宝珠透着光泽。
新娘子俯身拘礼,红盖头铺着,看不见脸,可芫花笃定里面是一张溢着喜气的脸蛋,芫花觉得新娘子会很好看,此刻的她,或许比修来的一张脸,好看一点。
嗯,一点点,就比她好看一点点。芫花两眼亮晶晶的瞧那边,不自觉弯唇笑。
“真漂亮。”芫花感慨一句,她收回视线,下筷夹过栗子酥往嘴里塞,边嚼边说,“新娘子漂亮,衣裳也漂亮。”
栗子酥刚出炉,余温缠舌,做法精巧,甜糯的栗子吃起不像是风干过的,倒想新鲜栗子。
郁决一直在看芫花,从来没有看成婚拜堂的新人。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她上扬的唇角,她莹润的脸颊,她弯弯的眼眸,又从她乌黑明亮的眼珠里看见了婚服在身的新人,红得那样喜庆欢愉。
目光舔过芫花鼓鼓的腮帮子,反复舐在腮与颊的起伏动弹中,郁决凑下来,“给我吃一口。”
没手么大人?
芫花不敢说,她假笑,夹一块给郁决。
“敬酒了!”
小角落的一桌,崔鸣清很在意,他早早就看见督公一个人闷在这儿了,是芫花过来后他才少了点臭脸。
郁决不想起身,两手搭在椅背上,没有要动对意思,崔鸣清无可奈何地笑,举了酒盏朝另外几人去。
新娘子看起来年岁很小,举止间俱是生涩,她学着崔鸣清,拙劣地举酒盏,冲几位敬酒,手转到郁决那边时,却不敢再动了。
她求助似也,靠近崔鸣清,崔鸣清微笑着摇头,这个动作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她小心地点头回应,眼珠溜过郁决,抓稻草抓向芫花,她冲芫花和善又讨好地笑。
芫花扬笑,拉拉郁决的衣领。
你可别装死了。
郁决很不高兴地起身,拿了酒盏冲新娘子微抬,又照着崔鸣清重复一遍,一口闷完。
顿时,崔鸣清看芫花的眼神不大一样了,变得格外……意深。
反正芫花这只狐狸是不懂的,她又有了别的疑问,“郁大人,书上不是说先敬新郎官么?”
郁决闭了闭眼,不说话,忽然拉芫花的手往外走,脚步轻虚。
虽被拉着酿酿跄跄地走了,但芫花穷追不舍,“你怎么不理我?”
他们走远了,在春福楼大堂外一处花池园中。
郁决不爱说几句话,主要是懒,但他喜欢和芫花说,听了芫花后头的话,郁决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把在芫花肩上,脑袋猫到她颈窝。
郁决吸了口气,才有些困难地开口,“他怕他内人,不先敬他内人,他要被他内人揪耳朵的。”
芫花在脑子里浮现总是温和淡然的崔公公被揪耳朵的画面,“呀,看不出来呐。”
晚风曳过池面,拨动荷莲香,以及肩颈下那人口中的清酒香,一并入鼻,颈肩下的呼吸越来越促,越来越烫。
芫花可算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她拍了拍郁决发热的脸颊,“欺津,你是不是喝不得酒啊?”
被反复掌掴好几次,郁决终于清醒片刻,他很有些委屈,又有点可怜,“你叫我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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